我妈走到门口来叫我们。

率先从我怀里把女儿抱走。

“唉哟，我的小千金。外婆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外婆给你拿压岁钱。”

“妈，不用……”

我正准备上前和她说不用拿，结果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我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冲着上来干什么？第1次到外婆家连个压岁钱都不给，像什么样？”

“……”

好吧。

这把我整的有点哑口无言了。以前儿子过来我妈其实也给了，只是那会儿复杂的事情比较多，加上我的心也想不开。很多事儿就不像现在这样乐观。

“哥哥呢？”

我替孩子回答：“跟他小姨放火炮去了。一来就想着火炮，烦人的很。”

“以前你们小的时候也差不多。现在自己当妈了觉得烦了？”

我但笑不语。

“算了，先进去吧，一会儿等他回来了再给他。”

王伟帮我爸一起把煤炭放到火中。

两人还聊起天来了。

王伟问：“爸，这个煤在哪儿买的？还能一次性买这一点儿？”

“什么哪里买的？这是在隔壁家借的！”

“还能借？”

“那不然呢？”我爸用火钩在煤火中通了一个孔，一边看里面的动静一边说：“家里这些年没小孩，我和你妈也图个轻松，就一直用电火炉。幸好这个火炉一直放到现在没丢。

那会儿你妈就说放着以后要是你弟生小孩，冬天的时候还可以用用。没想到这个小千金先用上了！”

王伟一笑。

“那看来我们一一还挺有福分。”

我爸往孩子这边一看，直接赞扬：“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我外孙女儿长得多么俊俏？这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命！”

我也忍俊不禁。

凑过去，也往火里看一眼，问：“爸，她现在就这么一点大，你是怎么看出她有福气的？

难道你还会看相不成？”

我妈在旁边打趣：“他会看个屁，他要是会看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随便到门口支个摊儿就能往家里搞钱！”

“我怎么就不行？我行，我还能掰着你的耳朵跟你说？”

我妈切了一声。

“反正你也不用这样说我，我就是会，你爱信不信！我外孙女就是有福气的命，你看着吧，我以后还会跟着她沾光！”

我妈白了他一眼。

“要是你真能跟着她沾光倒还好了！只要他们每个人都有出息，你自然而然就会跟着捞好处。到时候啊……这个孙子给你拎瓶酒那个孙女儿给你拿两个红包吧，可能你睡着都要笑醒！

当然了，还有可能那个时候你已经喝酒醉死到土堆里去了！！”

“就算我喝死醉到土堆里去也是高兴的！只要我的这些后代子子孙孙一个个都有出息过得好好的。我就在下面保佑他们，给他们祈福！

像你成天就盼着我死！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你有良心，你每天喝到半夜才回来？”

“那你都没睡觉，在打麻将，说我喝酒干什么？你打麻将我喝酒井水不犯河水，这都不行吗？

我又没从你兜里要钱！”

我一看战火不小，立马把我妈拉到一旁。

王伟眼神示意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次回家来就是要和他们说之前王伟那个打算的。

现在是个好时候。

我妈听到我给她描述的，当时就有点愣。

第一反应就是：“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一个白眼就过去了，但现在我多多少少能站在她的角度去想。

毕竟……他们挣钱不容易。包括我和王伟，以前我们还没到贵阳，没有开这一家辣子鸡店的时候，我们挣钱也特别特别不容易。

那会儿和现在完全就是两种不一样的状况。

所以我耐心给她解答。

“这个提议是王伟说的，所以后续问题我们都已经想好了。王伟的意思是，目前我弟在家里也没其他重要的事儿做，就是搞一些零工，这样一眼看不见尽头。

自己做买卖的话，可能不会赚很多，但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比他现在少。

那个门面王伟已经询问价格了，如果要盘下来的话，我们会帮扶一些。但是这个得事先说好，你和爸都得过去帮忙。到时候你们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一句。

自己家人听听也就算了，客人面前这样不好做生意。”

“哎呀，什么怼不怼的？根本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都懒得理他，你也看到了，像个小孩一样！”

“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到时候，还是要注意一点。

妈，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我们家其实最主要的决策人还是我妈。虽然平常她不管我爸的钱，但，重要的事儿基本上都要她来决定。

这是我们一家几口默认的规矩。

她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小王这个提议倒是蛮不错。其实早在年轻的时候我就有很多想法，只是我没你们那么勇敢，本来身上就没多少钱，又害怕把唯一的钱都焊进去，最后还要背一屁股债。

这个事，还得和他们谈一谈。你刚刚也提到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如果他们两个没这种想法的话，我一个人也是徒劳。”

“那是当然。那咱们过去把他们叫进来，大家围桌谈一谈？”

“可以！”

后来我妹在厨房做饭，其实大体我妈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要放到锅里炒一炒就行。现在我们有要事要商量，暂时就由她代劳炒菜。

我爸和我妈几乎是同样的看点。一开始就觉得可能是要一大笔钱。

我于是明白他们两个能成为1家人的原因。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还是挺像的。

只是争辩这么多年，谁都放不下这个面子。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或许，他们这种感情还要牢固一点。有些表面上安安静静的夫妻，最后还不是沦落到一个离婚的下场。

感情这事还真说不清。

这次由王伟向他们解答。

我爸一听他的规划，瞬间热情高涨，我弟也差不多从一开始的闷头闷脑到现在眼睛里都泛着光。

手指头都在轻轻晃着，激动的问：“姐夫，你当真觉得这个可行吗？以前……我们都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倒是听大家说都不太好做，而且特别累。”

“这个就是重点了。如果你真的想做，那就要做好累的准备。每个行业都差不多，也不是只有这个行业才会累。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往前走，不要想着和人对比。把服务做好，把质量做好就一定会有出路。心里要有这种决心，有这种毅力才能把事儿给干好！”

“小伟说的对！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有一股决心，要有毅力，不要一开始碰到点儿磕磕碰碰就觉得不行了！只是……你们现在也是各种开销，会不会影响到你们？”

依旧还是由王伟来回答。

“目前我们还好。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就是觉得家人始终是家人，和外人应该是不同的。

在我和云烟有条件的时候，我们愿意帮扶一把。也只有把你们全都搞好了，我们才有更可靠的靠山不是吗？”

这话说的我心里都砰砰砰砰跳。

真的。

我又一次感受到王伟的大体大局。

他这么一个公私分明的男人，居然也是那么依恋家人。

可能在他心里和我一样，还是亲人大于朋友。

只是以前……命运给我们设置了很多障碍和难点。让我们暂时放下了这么一段感情。站在现实的角度来说，那会儿就是大家手里都没有，所以才会更倾向于自保状态。

现在既然有这个实力，有这个机会，我们就应该趁机把整个家族一起带出来。以后，对彼此都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我被他说的心里热热的，仿佛前方就是我毕生所求的梦想，而他是这条路上的总设计师。

我在他的规划下看到一条一条宽阔又明亮的大道。我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以后，我们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一块儿。

偶尔大家开车去某一家聚一聚。如果手里有闲钱，大家也想放松放松，那就找一个会所或是饭店。让孩子们聚在一块儿聊聊天玩一玩，我们打打牌，喝点小酒。

好惬意的生活。

亲人全都在身边。

想想都觉得温暖，美好。

这件事儿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和底了。

接下来就需要慢慢规划。首先就是找到那个门面的转租人。

王伟已经和他通过电话，后来看他从外边进来，脸上还有笑意未尽。

我当时就觉得肯定又有好的事情发生。

他把女儿从我怀里一接，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下。

俨然是在分享喜悦。

“碰到什么好事儿？”

“你猜一猜。”

他给我递了个眼神，很快又望向怀中的小公主。

“嗯……让我来猜一猜……”

我双手背在背后，一点一点满足他刚刚制造出来的猜谜题氛围，眼睛一亮，径直锁定他的眼说：“不出意外的话是不是这个店面还有少下来的余地。”

他眼神已经肯定我了。

单手抱着女儿，另外一只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没错，聪明！”

“姐夫，真的还可以再少下来吗？”

“当然，刚刚探了一下，感觉还有余地。反正做好原价的准备，这两天先晾晾他，看看他慌的话我就直接和他说。倒是你，这次回去要不直接跟我们一起走？到时候跟你姐好好学两天。”

“辣子鸡不是挺容易的吗？”

我对他呵呵两声。

直接在他肩膀一拍：“我说你小子！现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种态度了？！什么叫挺容易的？当年你姐夫跟我学的时候，都整整学了一个星期！懂不懂啊你！难不成你做的饭菜还能有他做的好吃？”

我弟不服了：“大不了我和姐夫比一比？！”

王伟轻笑一声。其实我能感觉到他对此没有一点兴趣。

但我先替他答应了。

“行啊！那你们两个就好好比一比吧！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说……就算是你姐，我有时候做的都没他好吃！”

王伟扭头看我。俨然是在用眼神问我他什么时候答应和他比了？

我假装不看他，心里是有点虚，所以把女儿抱过来了。明晃晃的就是一副“反正我已经替你答应了，爱干不干吧”的无赖神情。

王伟嘴角一撇。

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搭在我弟的肩膀上。把他往厨房一推。

“干嘛呀？”

“你不是说要和我比一比？那就走吧！”

我弟神色一定，缓了一两秒后点头：“走就走！”

于是这个事儿就这么铁板钉钉了。我妈和我妹都被他们两个从厨房推了出来。厨房是他们两个男人的天下。大概就是他们分别做同样的菜。一式两份。

然后抬到桌上供我们品尝，然后做出评判！

厨房里噼里啪啦的。

我们剩下的人围桌嗑着瓜子。这才发现我爸不知去哪儿了？

“我爸呢？”

我妈嗑着瓜子儿，看着电视，把她的袖套重新整理了一下说：“谁知道他的！这一天天的不着家，好像这沙发上有针扎他的屁股一样！待不了几分钟！”

“什么有针扎屁股？我就是出去走一走，刚好碰到老杨。叫他来我家坐一坐，你会不会说话？小的面前能不能留点面子？”

老杨在他背后打着哈哈笑。

老杨。

是我小学同班同学他爸。

说起来我也是好几年没见到了，这两年他好像多了一些白发，人看着倒还算是健朗。

我爸把人喊进来，端凳子给他坐。我和我妹还有我妈都跟老杨打了招呼。

“唉哟，这不是老大吗？你们家老大怎么回来了？之前不是……”

这时候我爸在他肩膀上一拍，顺道就把刚刚接过来的白水递给他。

“过年当然要回来了！”

老杨突然明白什么，剩下的话没说完，也就全都咽进肚子里了。

“唉，是是是，过年怎么可能不回家？唉，这个是……”

“杨叔叔，这个是我女儿。”

“你女儿？二胎？”

我点头。

“哎哟哟……看看看看，这小家伙生的多好看！

唉，我都不知道我们家那些是怎么想的，一个二个都不想结婚，更别说生孩子了！还和我说什么……没有房贷，没有车贷，没有孩子，妥妥的就是人生赢家，一个月挣3000块钱根本用不完！

唉哟，可把我气死了！你看看，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是3000块钱能买的吗？！”

老杨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拐杖拄着地板。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生气。

我爸连忙安抚他：“唉，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的想法不一样。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这些事，反正都是从眼前过。我们家这两个也不着急，成天就跟我们说，打算以后孤独终老。还要浪迹天涯呢！”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们。反正现在这种情况吧，真是不好说，有时候甚至都说不上应该怪谁。

男生说女生物质，说女生要的东西太多，还说现在的女生不好伺候。

女生觉得现在的男生特别花心，各种代价都比以前小太多，网络流通，认识异性的渠道多，代价小，久而久之就没个定性。再加上各种各样婆媳矛盾，夫妻矛盾，女生也就愿意自己挣钱自己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也无法站在谁的角度去看问题。

我只能说……我遇见了王伟是我的福气。如果不是他，很有可能现在我也一个人带着儿子，是一个单亲妈妈，是永远不会再结婚的女人。

是他让我重新感受到家庭的重要性以及温暖。

后来我爸感觉事情不对劲，我妈也频频给他使眼色，让他把人叫走。

家里这才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你看看你爸！真的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个时间偏偏要去把人家叫到家里来？！你说他摆明了不就是想跟人家炫耀吗？

人家老杨现在一个人不容易，老婆这两年走了。儿子女儿都不回来过年。不挨家。他就是喜欢搞这些小动作，真的烦死了！”

“哎呀，反正我是不想管他，一看到他我就心烦！”我妹说。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有时候觉得我爸这个人吧……良心还挺好的。年轻时候他在外面赶场，骑着个摩托车到处走。碰到人家来卖菜的那些乡下小姑娘小男孩，他讲都不讲价直接给人家把卖的东西买走。

甚至因此还买到过假货。

有时候吧……又是一个虚荣心特别强的人。喜欢听人家夸他，夸他厉害，夸他的孩子如何如何懂事，如何有出息！

这一点在我小时候读书时就有感受。那会儿我成绩挺好的，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到初中后就不读了。

今天他能把老杨叫过来也是我和王伟来了。

反正……能成为他们的骄傲也是一个好事。最起码不是被贬低的对象。当然了，以前肯定是被贬低的。所以刚刚老杨才会欲言又止。

就在我们说话时，我弟和王伟两个人分别做的饭菜已经宣告结束。抬上饭桌了。我爸刚把老杨送回来就碰上，被王伟拉到桌边。

“怎么每个菜都是两份？”

“姐夫说让我和他比一比，看看谁做的饭菜好吃，所以菜都是一样的菜，这边是伟哥做的，这边是我做的。一会儿你们吃完评价评价！”

我弟把围裙一套随手丢在沙发一个角落，我妈又重新捡起来，搭在电视桌上。

“我这是为了去城里开店做准备，大家一定要公平对待，不要看在是我长得帅的份上就说我做的饭好吃啊！”

我妹白他一眼：“你还要不要脸的？光是看卖相人家伟哥这个已经赢了，甩了你两条街！”

“你也说了那只是卖相！最后还不得进来口才知道？”

“进不进口，我看你这个就没胃口！”

说起来是比赛，其实也就是大家的一个消遣娱乐方式，我弟做的饭菜虽然差一点，但是也不至于像我妹说的那样。后来他当然是乖乖听王伟的意见，跟我们一块儿先回贵阳好好的学几天。

我妈也加入战队：“那我跟你们一块去？”

我没想到她能这么快答应，即便有初步的想法，她估计也得在家里多待几天。

看来王伟这个建议真是很博人眼球啊，勾人胃口。

“当然可以。”

我爸也表了态：“那就大家一起呗，我也和你们一起！”

“行，那就一家一起！”

我妹当然也跟着。于是这顿饭吃的饱饱的，而且还特别开心。有一种……马上就能带着一家人，走向康阳大道的洒脱和成就感。

前途一片光明。

王伟自然是意气风发，双手都杵在他两条大长腿上，一边和我爸我弟小酌，一边畅谈人生，畅谈理想。

后来，王伟难得喝醉了。我们三个女壮士把他们分别扶到屋里。

王伟睡过去之前还在担心女儿还有没有发烧。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低声喃喃。

“嗯……我的宝贝女儿呢？去哪儿了？”

“你就好好睡觉吧，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已经睡着了！”

我用湿帕子在他脸上擦。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带着我一起把湿帕子定在他脸上。

眼睛微微眯着。

“那……她现在还发烧吗？”

“现在还好，没有发烧的迹象。好了，快点睡觉吧，别闹了。”

“那你亲我一个。”

“……”

我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下意识往外一看，确认……应该是没有被人听到。于是自己给他打忽悠。

“好了，睡觉吧。”

“我说让你亲我一个！”

“……好了。亲了。”

“你骗我！”他把我的手轻轻一推，整个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头转到另外一边去了，睡过去之前都还在说：“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骗我？

别以为我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我从床上站起来，盯着眼前床上的这一团，他几乎占据了床大半的位置，腿都快放不下了，微微曲着。

可我却觉得这画面那么美好，美好的我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暂停。

这么幼稚、这么憨态可掬的王伟，我还是第1次见到。大概是他现在真的处于一个特别放松的心态，所以才会展现出这么可爱的一面。

我用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转身又进洗手间，自己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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