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了解他，没有和他经历这么多，一定会觉得他现在只是在打嘴炮。

  很多事精力会代替自己去看清一个人。

  很多话，只需要我们无声彼此一个对视，就已足够说清道明。

  他会做一个好父亲。

  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适合给林业做父亲。

  可以说，我给了儿子第一次生命，但是王伟是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他不适合谁适合？

  我压着眼角和鼻子的酸涩感，轻点了点头，正好店家过来上豌豆米和茶水，我主动把茶水接过来，摆好杯子，站起来给他倒茶。

  “喝点茶。”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感动了？”

  “嗯。算是吧，但是给你倒茶不是因为感动。”

  我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他喜欢听这些，我就顺着说给他听。我自己也愿意说。

  “那是什么？”

  他单手抱着我儿子，另外一只手搭在茶杯边缘，我儿子好奇，伸着手想喝他手里的茶。

  “他可以喝吗？”

  本来这些东西是没给他喝的，平常都是奶粉和白开水，但偶尔一两次也无所谓。

  我点头说可以。

  他第一口先把控着给我儿子喝，那小子似乎感觉到味道有点不太对，但不苦，淡淡的味道，他撅着嘴回味好一会儿后，抱着他的手想再喝。

  这次王伟不给了。

  “一会儿爸爸给你买好喝的，咱不喝这个了。”

  小家伙居然还冲着他点点头。不知是听懂了他说一会儿要给他买好喝的，还是和他待在一起这段时间内已经被他给蛊惑。

  总之真的没有再要。

  我都看得有点羡慕。这小子平常是特别听话懂事的状态，从小时候就是了，很少会拉屎拉尿把床单被子弄脏，每每他要干坏事时，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哭来代替他要说的话。

  久而久之我就明白他各种哭声下的意思和所需的需求。

  所以他让我少了很多事儿。

  但近来随着年龄增长，尤其他开始走路后，我感觉这小家伙多少比小时候要叛逆一些。

  比如，我上洗手间忘记带纸巾时让他给我拿个纸巾，他听得懂的，但最先给我拿来的肯定不是纸巾，而是其他随便一样东西。

  等到我有所表示时才去拿正确的那一个。

  这个表示，多半时候是我在他脸颊上亲一口。

  然而这小子居然这么听他话。不过也好，有一个人能压着他管着他，总比他天不怕地不怕要好。

  “你刚刚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就在这时王伟出声提醒。

  我望着他幽深如墨的眸，勾唇一笑，打算给他卖个关子。

  “嗯？什么话？”

  王伟盯着茶杯，眼皮子微微上扬，再次无声提醒。

  “哦……你说这个呀~~难道我表现出来的喜欢还不明显吗？”

  他闻声，微怔，一双黑眸紧锁着我不放，仿佛眨一下眼睛我就能跑了似的。

  随后，他轻轻点头，嘴里发出一声嗤笑，看得出来人很开心，但，表现尤为平静。

  不过这也算正常，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我和他也不是刚在一起。说点甜言蜜语也不至于搞得轰轰烈烈。

  只要能把他哄开心就行。

  也不能说是哄，是真真实实地想这么做。

  我这个人大多时候是冷漠而凉薄的，不是我非要这样，而是在长久的成长环境过程中，逐渐变成自我孤立的模样。

  我总觉得只要我不接近别人，少和别人有牵扯，虽然不一定会有在一起时那种欢乐，却也应该不会有失去或是发生矛盾时的难受。

  更不会因为感动去为谁做什么事儿。我对他这样，正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发自内心的愿意。

  烤鱼端上桌，色香味俱全，烟雾还在上升，将整个氛围都渲染得活灵活现的。叫人都跟着有点眩晕了。

  “二位要点啤酒吗？今天我们店里的啤酒打折，半价。比外面便利店还要便宜。”

  “……”如果是平常我可能当场就给否定了，但现在气氛确实不错，所以我举目看他。眼神给他传递：要来点吗？

  他低头看一眼孩子。

  “把他放在餐椅上吧。”我说，然后绕过去接人，他也站起来主动把孩子递给我，餐椅在我这边，这样操作方便省事。

  孩子坐进儿童餐椅。

  我和他分别落座刚刚的位置。

  “你们这儿有什么啤酒？”

  “青岛，燕京，茅台。”

  “茅台不是白酒吗？”这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平常我一个人也不喝酒，尤其小时候家里有个酒鬼，每次我爸喝完酒回来都会找我妈吵上几句，有时人家夫妻俩只是打打闹闹当个情调，可身心还未长成熟的孩子却把这事儿永远刻在心底，永远都是一道伤疤。

  所以我是下意识不愿意去碰这些东西的。更不愿意去了解。

  之前为孩子治病去夜场喝的酒，也不是啤酒，是各种白的黄的选红色的酒。

  闻声，店员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耐心解释。

  最后还加一句：“这位美女平常不爱喝酒吧？”

  我眼睫轻颤，木讷地点点头，目光看向王伟：“喝什么？”

  “那就燕京。”

  “好的，这边给你们送几瓶？”

  “先一人一瓶吧。”

  “  Ok。”他在订单上写写画画，最后又问：“那二位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有孩子吃的吗？”

  “嗯……有饮料，有小吃，哦，对，我们店长之前心血来潮还特意做了一些甜点，在我们员工餐厅，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这个就当送的不用钱了。”

  “谢谢。”我说。

  “好，那就谢谢了。”王伟说。

  店员刚走，他就把筷子撕开给我递过来。烤鱼现在更入味儿，弥漫着的全都是吸引人的食物香。像极了罂粟，我道一声谢后迅速接过筷子。

  还张罗他：“哎，你怎么不吃呀？快吃啊？这味道真不错！”

  他轻笑，撕开一双筷子跟我一块儿吃。

  “嗯。还可以。”

  “对吧？之前就听说他们家味道不错，人也多。很早以前我就想过来试试，但他们家没有小鱼，上来起码都是三斤到四斤，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他给我夹了一块肉过来，覆盖在我碗里的肉上。神色有些复杂，但脸上整体还是噙着笑意的。

  我在想是不是刚刚说的话又让他多想了？

  心想，他本来对这个事就多少有些自责，不应该这样讲的。早知道就不说了，这张碎嘴一开始就没完没了。

  谁知他却开口打趣，夹了一粒豌豆米儿放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想等我回来带你来？”

  “……”

  我的心里还在自责着，结果人家已经看开了。还在这儿嘲笑我。

  损男人！

  我清了清嗓子，也夹了一粒豌豆米儿放嘴里，大大方方点头。

  “可不嘛？你也不是没看见这人有多少，没个工具人我怎么带着孩子来？总得有人帮我看着孩子，再替我买单吧？”

  他轻咳两声。

  旋即仰头喝茶，筷子在锅中一扫，又给我夹了一片鱼肉过来。

  “我自己来……”

  “不是享受被人照顾的感觉？”

  “……我不喜欢吃鱼皮。”

  他轻轻点头，我以为只是这么一解释，但没隔多久又是一片鱼肉递过来。这一次就只剩下白嫩嫩的鱼肉，没有一点鱼皮。

  “谢谢啊。”

  “矫情！”

  “怎么就矫情了？”

  “吃鱼不吃鱼皮，你说矫不矫情？鱼皮才是最好的东西，里面的肉不一定有这个营养。”

  “烤鱼这种东西会有营养吗？”

  “那你吃鸡会吃鸡皮吗？”

  他换了个问题。

  我一样摇头。

  “鸭子呢？”

  “……”

  我怎么感觉……这画风越跑越偏呀，是我想多了，还是他故意往这儿带？

  不过很快我自己就决定把这画风彻底带偏……

  于是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注视着他，一本正经的说：“一般的东西带皮的我都不吃，不过这鸭子嘛……”

  然后哼了一声。

  他也顺势停下来，看着我问：“怎么？鸭子这儿就有特殊吗？”

  “嗯，首先要看是什么样的鸭子。”

  “比如说？”

  “比如说……”我目光在他脸上一扫，最后落在他菲薄好看的唇上，勾唇一笑。

  “没事儿，具体要落实到具体的情况才清楚。吃吧，吃完早点给人家排队的腾位置。

  哎，王伟你干嘛呀？我的碗……”

  “把你刚刚没说完的说完。”

  “我刚说什么了？”

  “说鸭子。”

  “……”

  就这时店员给我们俩送啤酒过来，刚好看见我们周旋，又听到王伟嘴里那一句“鸭子”，面色微微有转变。

  我也跟着陷入尴尬。干脆把碗直接给他先坐下来。把脸调向窗户那边，不看他们。

  “你们的啤酒。还有这个，刚好还有一些我就给孩子拿了一点。要是不够的话再叫我。”

  他把甜点放在我儿子餐椅上。摸摸他头，我儿子还对人家甜甜一笑，手已经放到甜点上去了。

  这小家伙……

  果然拿人嘴短吃人手软。这是小孩都知道的道理。等店员离开在王伟一句“干嘛，还不好意思啊？人都走了，转回来吧”中回头。

  不理他。

  只抽几张纸巾垫在一起放到我儿子衣领上夹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小围兜样子。

  “生气了？”

  “鸭子都没生气，我生气什么？”

  惹他一笑。他把碗给我还回来。

  “没事儿，不生气就是好事儿。鸭子不鸭子的，也不就那回事儿吗？

  只要活好，即便是鸭子也是好鸭子。”

  “……这么了解呀？你当过？”

  “今天早上不还伺候你了吗？”

  “王伟~~”

  “好了，吃吧。要多少啤酒？直接给你开一瓶？”

  我挥手。

  “不。”

  “没事儿，咱们两个一人一瓶。你要实在喝不完，再求我。”

  “求你干嘛？”

  “求我帮你喝呀！”

  “切，我喝不完的赏给你，居然还说求？王伟，你是不是把这关系弄反了？”

  “成，那我求求你赏给我呗。行不行啊？祖宗？”

  他这句祖宗当真是把我给逗高兴了。于是之前那些本来就只是吵嘴的小事儿，就因为祖宗这两个字全都被吞没掉。

  烟消云散了。

  一条烤鱼3~4斤，不吃米饭的话也能吃个七八分饱。

  后来不知怎么又谈到之前我说原本早就想来这儿吃烤鱼但一直没来的话题。

  他又对此发言：“以后想吃什么就吃，这不是有儿童餐椅吗？况且我儿子这么懂事，不可能给你添加麻烦。

  你要吃不完就吃一半，1/3，都行。不一定非得吃完，就当尝个味儿。

  总之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人生需要操心烦恼的事儿多了去了，如果在吃这件事上还要节制或是想太多的话，那真是徒添烦恼。

  云烟，别这样搞。”

  “…但是那样会很浪费呀。”

  “钱是人挣的，你也不是每天都想吃。”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这些食材也是资源呀，我是不想浪费资源。”

  他啄了口气。

  “干嘛呀？我也没有委屈自己啊。而且，刚刚也试了一下，感觉一般般嘛~~”

  他倪我一眼。原本已经摸出来的烟，再看到我儿子那一刻又被他默默放回包里。

  “吃好了吗？”

  我点头。

  “那走。”

  旋即他从长凳上跨出来，把我儿子从儿童餐椅抱出。

  单手抱着他，另外一只手腾出来搂着我走。

  “这包重不重？”

  他掂了掂我背在后背的包。

  “还行。”

  “给我吧。”

  “不用……就一些孩子的小东西，你抱着他就行。”

  “给我。”

  “……”

  最后实在架不住他的周旋，包和孩子全都在他那儿去了。我们围着护城河走，到一条主干道边上，他拦下一辆出租车。

  我不问前程，不问后果的和他走。

  直到车子开出市区，上高速。

  “这是去哪儿啊？”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但是你还没和师傅说呀。”

  “我从网上下的单，他知道我要去哪。没事，一会儿就到了。累不累？”

  我摇头又点头。

  他叹了口气后，把我整个人摁在怀里，下巴抵在我发顶。搂着我的那只手在我肩膀上搓了搓。

  “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会很远吗？”

  “不太远，但是，你需要养好精气神。”他埋首贴着我的耳朵，声音低到只有我和他能听清的程度：“吃饱喝足的工具人不是那么好满足的，费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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