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婷声音的出现让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林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原本不是一个做事很极端的人，虽然不那么深情，但也无伤大雅。不至于对自己儿子说出那么歹毒的话来。

  原来根本原因是在这儿。

  如果我站在他那个位置，被人蛊惑，还面临着儿子这边巨额的手术费，或许思想也会被带偏。

  所以这一趟我必须自己回去。

  差不多时我便回病房，村长和林峰全都挤在儿子病房，我妹却已经不在房间。

  去哪儿了？

  趁着还没进去，我先找个地方给我妹打电话。

  从她接电话的方式和语气，我判断她应该就是出去见那个男生去了。

  “妹子，你还是早点回来吧，我这边很需要你。

  很重要的事儿。”

  那边虽然不太乐意，感觉她整个人都很别扭，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下来，说最多20分钟赶到这儿。

  “李云烟，我就知道你这女人口是心非，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带孩子不容易，让我们早点过来，结果呢？

  自己却躲在这里玩手机！那个姓王的又给你打电话了吧？约在哪里见面呀？要不要带上我和大伯一起？

  我们给你把关把关？”

  他又被村长扒拉了一下，村长狠狠瞪他一眼，他下意识往旁边猫一些。

  “云烟，孩子在找你。”

  村长说。

  我点头，算是跟村长打过招呼，从他们两人身侧进病房。

  “刚刚警告你的话没记住是不是？！”

  “我又怎么了？不是……她刚刚宁愿在这儿玩手机都不进去，难道不是因为有男人找……”

  后边林峰被村长派下楼买东西去了，我也不愿意在这儿再和他起纷争，现在前有狼后有虎，我没力气和他多废话。

  趁着他下楼买东西时我把卖地的事儿和村长说。

  “可以，你亲自回去一趟。这边……孩子有点认人的话，要不我把你婶子叫过来？”

  他作势要打电话，被我拦下：“不用了村长，因为孩子的事儿已经太麻烦你和婶儿了，而且家里还有其他事儿需要婶儿，我妹妹在这边，她可以帮我照顾孩子。”

  “好吧。你把这边安排好，那一会儿我们一块回去？叫车了吗？”

  “等我妹过来我再联系车。”

  村长一口应下，林峰是和我妹一块儿上来的。

  还在门口我就听到他和我妹没边界感地开玩笑，那声音乐呵呵的，是带着猥琐的调戏。

  “我们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去年吧？我记得也就半年时间，怎么半年你就一下子长开变得好看了？

  哎哟~~看看这小脸蛋儿，这小头发，哪里都漂亮得很。

  耍朋友了吗？”

  我妹的脸率先出现在视线，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很不适，露出不自在又嫌弃的表情来。

  本打算是让林峰留下帮着她一块照顾孩子的，但见此状我又重改了主意。

  林峰对我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这件事儿并没有拒绝，或许他对我妹也只是目前张婷不在这边的打趣，回去就可以立马见到张婷，他也乐此不疲。

  我看穿不点穿，尽量维持眼前的和谐，即便是假的，为了儿子的病情装我也得装下去。

  所有的事儿在儿子的病面前全都是小事。

  车子来之前，村长和林峰先下楼等，我借着有事儿和我妹说之由先留下。

  思来想去，我还是和她直话直说了：“妹子，业儿这病也是实属没办法，占用你的私人时间。

  我知道影响你谈情说爱了，但姐还是那句话，自己留个心眼儿，最起码别把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我这边……不瞒你说，我和林峰早就离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谈。”

  她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但因为在病房，又得到我眼神示意，她把声音压下来：“你们离婚了？”

  我点头。

  “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段时间我也有别的动向，只是孩子生病还不太敢宣扬。我给你个电话，就是目前我在了解的这个男生的电话，一会儿我走后，如果这里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联系他。”

  她还有点懵，但人是清醒的，也知道我在说什么。机械性地点头应下。

  “那好，我就先回去，我会尽快赶回来，如果孩子哭闹你就把这个给他。”

  “  Ok  ok，放心吧，这小家伙已经跟我很熟悉了，今天我抱他一直都没哭。”

  “好，哦，对了，刚刚和你说的事儿，你还得保密，一切等到孩子做完手术再说。”

  她沉重点点头，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目送我离开时还让我放心。

  我在等电梯下楼时给王伟打了电话，那边很快接听，我也没时间和他兜圈子，直说需求。

  “好，自己万事小心，别和他们正面冲突。”

  他嘱咐我。

  “好，知道了，马上到楼下和他们一起坐车了，先这样，咱们微信联系。”

  “好。”

  上车时已经接近傍晚，客车还得到处拉人，这期间又耽误了一两个小时，等到家门口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

  我径直进房间，一边给儿子收拾后续需要的衣物，一边把家里留下来的那些纸尿裤什么的一股脑全装进口袋，打算带到医院去用。

  一开始林峰还会在旁侧或站或斜靠在某处冷眼嘲讽几句，后来那道声音逐渐没了，我不太愿意听他说那些话，人不在更好。

  我打算简单弄一弄先去一趟镇医院看看孩子奶奶。

  今天张婷在那边照顾她，我怎么着的也得去见个面，而且，有些话还得和她直说。

  只是没想到刚把门打开，外面两个人差点儿双双倒在地上。

  他们挨得接近，倒过来时是抱在一块儿的。

  张婷还有些不太自在的理了理头发，迅速从他怀里挣脱。

  林峰却不以为然，趾高气扬地看着我：“他不是不在家？你又要去找谁？”

  “云烟，晚上还要出去吗？”张婷也跟着问，声音温柔却很娇作，让我听得想吐。

  “这不得给你们腾地方？你们继续，我有事儿先走了！”

  “诶，你怎么这样……哎，云烟。

  我这是关心你，没有要和你对着干的意思，这么凶干嘛呀？

  唉……”

  我懒得听她这些茶言茶语，在村里叫了一个熟人摩托把我送到镇医院。

  那会儿婆婆正好想去洗手间，没人帮扶。我立马顶上。

  她有点懵，但也敌不过人的三急，先上厕所为主。

  我在外面帮她收拾床铺以及有些凌乱的桌面，把一些没必要的吃的东西或是剩的东西全都丢入垃圾桶。

  等她喊我时我抽身把她扶过来。

  “你帮我把床往上摇一些。”

  “不休息吗？”

  “想先坐一会儿。”

  “好。”

  我挪步到床尾按照婆婆的要求把床往上调一些，然后端凳子坐下，找到小刀给她削了个苹果。

  她伸手接了。

  曾几何时，我们婆媳关系其实并不错。因为彼此性格都很直爽，有事儿说事儿，有话说话。

  是后来她摔了，家里突然少个劳动力，生活变动才导致关系变动的。

  这些，也都没必要再说。她和我心里都明白。

  她开始询问儿子的病情，我一一如实回答，让她心里有个底儿。

  “到时候把地卖了就好了，这段时间大家先撑一撑。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他们确定买地，把钱转过来就过去。”

  婆婆微微点头。

  “您这边要不要我请婶过来帮忙照顾？”

  她挥挥手。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把刘芳叫过来固然不错，但不到必要时刻她不想麻烦人。

  “可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方便。”

  “我自己的时候稍微注意着点，平常张……”

  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仿佛意识到什么，而我听到这儿心中已经了然。

  原本还在想要从何说起，倒是她先开了口。

  也好。

  那我就顺藤往下说了。

  “妈，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他们两个早就搅在一起了，也不能说是搅，只能说现在我和林峰都是自由身，他选择谁，后续想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他的自由。

  但摆在我们面前的这条路不同，孩子生病了。

  你也是个女人，你知道这时候张婷为什么会愿意在这儿照顾你，这笔钱，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业儿治病，我回来就是因为这个，你觉得呢？”

  她无声点头。

  然后缓缓说：“云烟，我明白你，我心里也有谱。这笔钱怎么都是给孩子的，我既然给你打电话让你亲自处理这个事儿，就是有这个想法。

  剩下的，你去操办吧。”

  “那好，我还是让婶儿过来帮帮你，孩子生病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别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婆婆点头默认。我没再回家，晚上就在病房陪着婆婆度过，这期间我亲自给刘芳打了电话，拜托她每天抽空过来看看婆婆。

  她欣然应下。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对方联系我，我才安排好婆婆先行回家。

  对方是镇上的人，看中的是我们家一块儿临近马路边的地。

  这块地大，宽，利用率也很高，如果是买来修建房屋，还有很大的面积可以作为院坝使用，利用得好的话，还可以有一块地专门用来种植新鲜蔬菜。

  门口就是马路，生活交通都很方便。他们在镇上找了一些钱，老家也是这边的，就想买块地修栋房子回来养老。

  对方从头到尾都很好说话，对这块地也很满意。

  最终以88,000的价格成交。

  88,000。

  儿子第一笔治疗费用算是尘埃落定，我脸上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由衷而开朗的笑容。

  但到最后才得知他们有一个要求：“我知道你是他们家儿媳妇，你婆婆还在医院住着不太方便过来。

  但是，我是一个办事喜欢遵纪守法之人，这笔钱现在不能打给你，也不能打到你的账号。

  今天我回去先筹钱，明天早上9点，我会准时把这笔钱打到你婆婆卡上。到时候你们查收就好。反正都在你们一家人手里，最后到哪张卡都无所谓。”

  我听得心里十分不安。

  于是把儿子的事儿和他们开诚公布地说了。

  “叔叔，我知道你是诚心要，我也是诚心卖。但我儿子现在生病住院，马上要动手术，很需要这笔钱。

  能不能把这个钱直接打给我？就当是我求你了，明天早上9:00  10:00都可以。

  只要你打给我。”

  “哟，李云烟，我妈只是让你回来走个流程，你还真以为这东西是你的了？口口声声就打给你？

  凭什么打给你啊？你别忘了，我们两个都已经离婚了！”

  然后林峰冲着我面前的男人说：“叔，这个钱你得打给我，我才是这一家之主，我妈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是我的。”

  我怒目圆瞪他，眼里充斥着杀气，声音特别低沉：“你敢要一个试试！”

  “……”

  我狠起来他有点怂，面子有些挂不住，嘴上絮絮叨叨胡乱说着些有的没的后自行走开了。

  “叔叔，我刚刚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随便找个我们村的人问。

  或者我给我婆婆打电话，只要我婆婆允许，你就把这笔钱打给我好不好？”

  我摸出手机欲打电话，却就在这时听到站在我身前的人态度坚定地说：“你不用打扰，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这笔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婆婆是主要负责人，是这块地的合法拥有者，我不是非要把这个钱打给她，而是因为这笔钱必须要从她的账户过，这才能保证我这笔钱是给她买这块地的，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后续，我们之间才不会生出更多的麻烦来。”

  “……”

  人家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谈的，站在他的角度走正经的法律程序，这一点都没毛病。

  “姑娘，不用太紧张。到时候钱一到你婆婆卡上她转给你都一样。

  你不用这么敏感的。”

  我微微一怔。

  是啊，或许真的是我太敏感吧。这笔钱没到我账上之前我都不可能不敏感，也不可能有安全感。

  但我现在只能咬牙忍着，只能眼巴巴地数着时间过，盼着明天早上9点的到来。

  老天爷，求你一定要让这笔钱顺顺利利进我账户，求你给我儿子一条生路。

  求求你，一定一定不要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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