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楼。

看着渐渐停在酒楼门口的皇家步撵，陆凌川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可是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他认识那驾步撵，知道是朱元璋来了，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朱元璋会来。

方才听陶文轩提起是朱元璋下旨让大理寺出告示证明无双楼的清白时，他就已经有些猜不透朱元璋的用意了。

可他没想到此时朱元璋却亲自出现在了无双楼，而且是在无双楼刚刚出了命案，风评正差的时候。

很快，朱元璋便在庞旬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出了步撵，抬头看了一眼无双楼门头上方的那“天下无双”四个大字，眉宇之间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惊讶。

看到出来的人身着龙袍，围观的百姓们即便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来的是谁，于是纷纷跪在了地上，行起了叩拜大礼。

“皇上万岁万万岁！”

数百人齐声的高喊，汇聚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回荡在整条街上。

无双楼内，包括昌平在内的所有人也全都跪了下来，一个个受宠若惊。

陆凌川站在门口，望着那个略显老态的老头子缓缓向自己走来，迟疑了一下，接着躬身行了一礼。

他没有跪，就像第一次击鼓闯宫之时见到朱元璋那次一样。

朱元璋在太监总管庞旬，羽林卫大统领郭英的陪同之下，缓缓登上了石阶，来到了陆凌川面前。

看到陆凌川是整条街上唯一没有下跪的人，庞旬的脸上略有紧张，郭英早已面露怒意。

唯独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面带微笑的上下打量着陆凌川，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寻常老头。

可是陆凌川心里清楚，那副看似温和的笑意之下，隐藏的是无法想象的铁血和杀伐果断。

即便他深知朱元璋的可怕，但此时就是弯不下自己的膝盖，或许是因为心中对朱棣的恨，已经牵连到了所有的朱家人。

“听说匾上那四个字，是你亲自题笔？”

朱元璋端详了片刻之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笑着问了一句。

对于陆凌川的不跪之过，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陆凌川躬着身没有起来，恭敬道：“回禀陛下，确是草民所写。”

朱元璋闻言，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赞赏，扬声道：“好字！”

说完，人已经绕过了陆凌川，径直走入了楼内，紧接着便被里面的装饰吸引，好奇的像是个乡下来的老头。

身为大明皇帝，久居皇宫，他已经见识过太多奢华的宫殿，但是此时看着眼前这间别具风格的酒楼，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陆凌川急忙快步跟上，与庞旬并行在朱元璋身后，小心伺候着。

对于朱元璋的突然驾临，他还在心中不停地猜测着用意。

朱元璋观察了片刻之后，缓缓转头看了一眼陆凌川，轻声道：“听说你这无双楼内的所有菜品，整个京都没有第二家能做的出来？”

陆凌川拱手一礼，纠正道：“回陛下，不是整个京都，是整个天下！”

听到陆凌川的回答，朱元璋和庞、郭三人的脸上同时闪过了一抹惊讶。

朱元璋忍不住撇嘴笑了一声，沉声道：“好大的口气！既然这样，那就做两道让朕尝尝，看你是不是吹牛！”

陆凌川拱了拱手，自信道：“遵旨！”

“没听到陛下的旨意么，还不去后厨赶紧备菜！”

听到陆凌川的话，后厨的几个人急忙缓缓从地上爬起，躬着身子快步走向了后厨，或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给当朝皇帝做一次菜。

这时，朱元璋也发现楼内楼外的所有人都还跪着，于是冲着庞旬使了个眼色。

庞旬会意之后，立刻走到了酒楼门口，扬声道：“平身！”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这才缓缓站起了身，楼内的伙计们开始忙碌了起来，而楼外的百姓们却舍不得走，纷纷围在无双楼外看着热闹。

陆凌川立刻邀请朱元璋前往三楼最大的包厢，临走之前在昌平耳边低语了几句。

待陆凌川带着朱元璋、庞旬、郭英上了楼梯之后，昌平迅速走向了后厨。

三楼包厢之内，朱元璋坐在靠窗的位置，庞旬和郭英一左一右，恭敬地站在身后。

陆凌川亲自为朱元璋倒了一杯茶，接着便静静的站到了朱元璋的对面，面色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不像楼下那些伙计的拘谨，也不像楼外那些百姓们那么兴奋。

再次看到陆凌川脸上的那抹不卑不亢的神色，朱元璋不由得想起了三月前的那次明和殿内的对峙抗辩，不由得抿嘴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朕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没大没小，有些匹夫之勇的愣头青。”

“但万万没有想到，你不但有着出众的医术，还有名震京都的诗才，还写了一手好字，甚至在商贾之道上也是个天才！”

“如此才华横溢，谁能想到你曾是将军府中一个受人排挤的无能纨绔？！”

言语之间，眼神之中既有赞赏，也有令人捉摸不透的猜疑。

陆凌川低着头，并未看到朱元璋的眼神，只是拱手一礼，道：“只是一些微末之技，为了混口饭吃，不值一提，让陛下见笑了。”

朱元璋笑道：“如果这些都算微末之技，那整个京都的人不都成了傻子？过度自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陆凌川的诗才、商贾之才、医术，其实早已令朱元璋信服，而且之前让人从回生堂买回去的那几服药，已经彻底治好了他的失眠症。

因此，他对蓝家和陆凌川的杀心直至此时才渐渐放下，他本就是个爱才的人。

陆凌川恭敬道：“陛下过誉了，草民所做一切，只为谋生，不为出名。”

朱元璋笑了笑，缓缓道：“你不必那么拘谨，朕今日来此，只为散心，不会找你的麻烦。”

“你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你那日在明和殿上与朕抗辩时的样子。”

陆凌川汗颜道：“当时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幸得陛下宽仁，赦免了草民的不敬之罪，蓝家上下，一直感念陛下隆恩，没齿难忘。”

朱元璋摇了摇头，认真道：“蓝家能有今时今日，你功不可没，蓝玉能收你这样一个义子，是他的福分，也是他命不该绝。”

陆凌川拱手一礼，没有搭话，因为他实在猜不透朱元璋这一番彩虹屁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用意。

从进门就开始夸他，直到现在。

正在这时，两名伙计缓缓走进了包厢，手里各自端着一个小碟，恭敬地放在了桌子上。

二人刚一走入，站在朱元璋身后的庞旬和郭英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鼻子。

其中一个小碟内，放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一股淡淡的臭气不停散发而出。

朱元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自觉的向后撤了撤身子，瞟了一眼陆凌川，指着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沉声道：“这就是你要让朕品尝的菜？！”

陆凌川笑了笑，拱手一礼，指着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缓缓道：“回禀陛下，这是用豆腐制作而成，虽然闻起来有些臭，但是味道绝美，将旁边的辣酱和葱花混合入口，口味更佳。”

站在朱元璋身后的庞旬一脸嫌弃的看着碟中的臭豆腐，抗拒道：“这东西能吃？！不都已经腐臭了么？！”

陆凌川笑道：“虽有臭味，但它并未腐坏，只是经过特殊手法加工而成，如果陛下不喜欢，草民这就让人撤下去。”

“不用！”

陆凌川话音刚落，就见朱元璋直接摆手拒绝，紧接着缓缓拿起了筷子，弄了点辣酱和葱花在黑乎乎的豆腐上面，然后表情挣扎的放入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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