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戒严，訾尽欢一路风尘仆仆，疾驰而来。

  她执剑入宫，却无一人敢阻止。

  天景帝靠在龙椅上品茶，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早便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政一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经历曝晒之刑后，神情憔悴，在见到母亲的瞬间，高兴地合不拢嘴，喊道：“母妃。”

  “政一。”

  “儿臣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你不惜折磨自己？”

  “儿臣只愿您能回家。”

  訾尽欢砍断绳索，轻蔑笑道：“回家？”

  “母妃，父皇已经应允，以后我和念一可以与您一起住在芳华宫，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对不对？”

  “念一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妹妹既然还活着，就该和我们团聚才是。”

  “政一……”

  訾尽欢想说的话有很多，只是话到嘴边，才惊觉，往事繁重，无从诉说。

  天景帝走下台阶，朝母子二人走来时，郑重承诺：“爱妃，朕已经废除了选秀，从此宫中再不会进新人，往后只有我们一家人。”

  政一拉着訾尽欢的衣袖：“母妃，父皇这次是真心的，您不要抛下我们，儿臣求您了。”

  太和殿前只有几名侍卫。

  訾尽欢望向不远处，那个曾经架起火炉将稻收施以炙刑的地方，眼泪瞬间滑落。

  天景帝尚未走到刑罚台时，尾随而来的方道生乔装成侍卫，暗中观察，趁机向其发起猛烈攻击。

  十五年前，天景帝的武功在方道生之上，时至今日，他已将重心放在政务上，疏于练武，而方道生却日日修习，未敢疏忽，武功早在他之上。

  “今日我便要为卧雪报仇，更要替天行道！”

  天景帝渐渐不敌，节节败退。

  政一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訾尽欢拦住：“你不是他的对手。”

  “父皇只想见您，并未安排侍卫，儿臣去叫人。”

  訾尽欢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固执地拉住政一的手。

  “母妃！”

  为数不多的几名侍卫被方道生三两下放倒，他一步步逼近天景帝，咬牙切齿：“不能将你大卸八块，折磨致死，真是最大的憾事，但你今日非死不可！”

  刀光剑影间，訾尽欢莫名觉得坦然，若是天景帝死在她的手中，便是愧对儿女，但他死在方师兄手中，倒也很好。

  然而最终方道生的那一剑，没能刺进仇人的胸口，而是没入了闯进来挡在父皇面前的念一心口。

  方道生讶异：“念一。”

  念一假死被救后一直由他照顾，尽管她是天景帝的女儿，却很明事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随着念一和慎贵妃同时闯入的还有闻讯而来的羽林军，方道生失去了绝佳时机，便再没机会。

  羽林军人多势众，方道生迟早不敌，訾尽欢见状，顾不上思考，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羽林军。

  天景帝盛怒：“住手！”

  政一见妹妹受伤，疯了般冲上去，在他得知妹妹没死的那一刻，已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只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惨况。

  以方道生要天景帝必死的决心，那一剑，念一的五脏六腑就碎了。

  “阿娘。”

  无论女儿如何呼唤，她都坚定地站在方道生面前，生怕自己走后，羽林军会一拥而上，要了师兄性命。

  念一看了看訾尽欢，又看向天景帝和政一：“父皇，皇兄，求你们，放过母妃，好不好？”

  “念一，你不会有事的，哥哥会救你，哥哥一定会救你。”

  “不必了，母妃是这世间最好的医者，连她都没办法，没用的。”

  念一清楚地知道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以訾尽欢的性子，也会冲上来救她，而此刻，她选择站在方道生前面，便是无力回天的意思。

  果然，女儿最是了解母亲。

  念一喃喃道：“牛牛被慎贵妃抓了，记得带他走。”

  訾尽欢恶狠狠地看向慎贵妃：“放人！”

  陶牛牛被侍卫们押解上来，一眼便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念一，猛地挣脱束缚，几乎冲上去：“念一。”

  所幸方道生眼疾手快，将陶牛牛拉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找念一。”

  念一见他们在一起，再次哀求天景帝：“父皇，母妃被困半生，皆是您一人之过，女儿求您，放了她。”

  “念一……”天景帝握紧拳头，自是不会答应。

  “父皇，念一一直很敬重您，求您放过母亲。”

  陶牛牛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若非方道生拦着，早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成为羽林军的刀下亡魂。

  政一不懂一起长大的妹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便叫嚷着让訾尽欢快点回到他们身边。

  而訾尽欢夹在两方势力中央，精神恍惚，宛若进入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梦境，她多么希望自己一觉醒来，还能回到初初嫁给万俟君酌时的样子。

  她甚至想到，若能再来一次，她要更加努力地钻研医道，早日将医书撰写完成。

  过了很久，梦始终没醒。

  她便只能顺着梦境，说道：“放他们走！”

  天景帝勃然大怒：“他杀了我们的女儿！”

  “放他们走！”

  “母妃，你是不是疯了？是这个恶人要害死妹妹！”

  “放他们走！”

  原本垂下的剑竖起，訾尽欢直指天景帝胸膛，冷语道：“我可以留下，放他们走！”

  剑拔弩张之际，訾尽欢将剑转向自己，眼神冷漠到极点：“如果你不想要我的尸体，就放他们走。”

  直到此刻，天景帝才下令放行。

  “师妹，要走一起走。”

  訾尽欢压低声音：“师兄，我已经完成制作圣蛊的使命，时日无多，回去与否不再重要，可你们不同，作为族长，你身上还肩负着带领狻猊族维护苍生的使命，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回去！”

  方道生噙着泪，只留下一句：“保重。”随后，生拉硬拽地带着陶牛牛撤离。

  看着他们远去后，訾尽欢慢慢走到念一跟前，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念一双眼含笑，却说：“阿娘，辛苦了。”

  “妹妹！妹妹！妹妹！”

  太和殿前只剩下政一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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