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就在眼前。

  孟元闵停了脚步。

  谁都没有看。

  声音带着些阴郁与疯狂。

  “孤不愿意多说，但是没有孤的会意，谁若是在父皇眼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孤不会饶过他。”

  孟元闵又扫过他们。

  平静地说道：“照料好陛下，其余事不可多问多看多听，不然——”

  言下之意很明确。

  内侍与宫女们背后发凉。

  皆跪下。

  “是！奴才（奴婢）谨遵殿下命令！”

  都在表忠心。

  如今谁不知道陛下大限将至，太子殿下从江南一路杀回皇宫，打败叛军，所向披靡。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掌管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陛下身子有损，只能安心静养。

  那么，监国的那个人只能是太子殿下。

  这大魏，才是真正要变天了。

  孟元闵转身进了寝宫。

  香炉袅袅，视线氤氲。

  他的脚步很轻。

  但是在建元帝的耳中，依旧很响。

  还未见人。

  声音就已经响起：“太子，你来了。”

  沙哑难听。

  伴随着一声叹息，暗含着疲惫。

  孟元闵的脚步一顿，低了低眼睫，眼眸深邃，很快面色无异。

  挑开帷帐。

  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语无波澜地说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说着，跪在建元帝的床榻旁。

  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建元帝半倚在龙榻上，形容枯槁。

  看见孟元闵进来，努力坐直了身体。

  笑了笑。

  夸赞道：“生死之战，一触即发，必须做好万全之策！朕深知你这些时日内心焦急万分，但看到你如此沉稳应对，朕深感欣慰。”

  “你所做的一切都非常出色，朕由衷地高兴，你一直以来都是朕最有期望的孩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有些意味深长。

  “你是赢家啊。”

  孟元闵跪在御前，低头不语。

  建元帝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伸手拍了拍孟元闵的肩膀。

  “如今一切都定了，孟柏豫所做一切，朕实在是心痛。他还对朕下了毒，无药可治。朕的身子已经不好，自然是由你监国。”

  孟元闵抬眸望着他。

  看着建元帝疲态的脸庞，眼眸漆黑，抿了抿嘴角。

  良久才道：“儿臣遵命！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又道：“父皇，儿臣为您请医诊治，您定会无恙！”

  面色平静，甚至发现不了有担忧与焦虑。

  但是从他血红的双目，还能窥见他的心绪不安。

  建元帝盯着孟元闵，企图在他脸上发现任何异样。

  但是有些失望。

  心中有些感叹。

  太子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依附在他身边的小孩子了。

  他应当高兴。

  这是他一手打造的，合格的储君。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毕竟，要承认自己要退出权力的舞台，确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建元帝叹息一声，收回视线。

  缓缓开口道："朕撑不了多久了，以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朕要颐养天年了。"

  有些感叹：“朕为这江山付出太多了，应当放松一刻，如今有了你，朕会更安心。你就像是当年的朕，野心勃勃，踌躇满志。”

  “朕相信，把江山交给你，是最正确的决定。”

  孟元闵叩头：“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父皇所托。”

  建元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朕已经将监国圣旨放在书房，你去取了便是，如今，你才是名正言顺。”

  孟元闵颔首应是。

  一阵寂静。

  气氛有些尴尬。

  建元帝看了看恭敬万分的孟元闵。

  眼神犹如一汪幽静的深潭。

  即使虚弱万分，但仍然气势十足。

  又道：“朕既然将所有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自然不会多问，也不会有那么多精力。只是，朕想知道，你如何处置大皇子等叛贼。”

  孟元闵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父皇既然已经说了，这是叛贼……自然是罪不容诛！”

  没有丝毫的犹豫，语气更是冰冷万分。

  建元帝瞧着他。

  目光冷淡。

  “他毕竟是你皇兄……”

  孟元闵眼神锐利。

  “父皇，何必心软！如今，您正是因为他才会中毒至深！儿臣绝不会容许他死灰复燃！”

  没有余地。

  建元帝深深地看着孟元闵。

  良久才开口：“没有私心？”

  孟元闵斩钉截铁。

  “儿臣绝无私心！”

  建元帝笑了。

  这才是他的儿子。

  无情冷酷，不被任何事情牵制。

  就连卫亭禾与孟乾死了，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如今，更是无事可以成为他的软肋。

  刀枪不入。

  慢悠悠地开口道：“只是朕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孟元闵的手有些抖，仿佛猜到了建元帝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是故作镇定。

  “儿臣必定竭尽全力！”

  建元帝微微一笑。

  “这是关于你的事。”

  孟元闵故意装傻。

  心底有些沉重忧郁。

  “哦？关于儿臣？”

  建元帝何等人精，并不戳破。

  缓缓道：“朕知道你失了太子妃与儿子，心情沉重，悲痛欲绝。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大皇子任由你处置。”

  这是一个许诺。

  孟元闵的心高高悬起。

  建元帝一字一顿。

  语重心长地说道：“朕只有一个心愿，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迎娶太子妃，你不必为先太子妃守孝，想必她也能理解。为了这江山稳定，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切莫意气用事，朕知道你与太子妃感情深厚，但这也是情不得已。”

  孟柏豫将卫亭禾与孟乾的消息封闭的很好，故建元帝其实并不知道卫亭禾与孟乾的具体消息。

  但是按照事态发展，他倒是能确认她们二人凶多吉少。

  再加上孟元闵风尘仆仆的模样，以及将孟柏豫彻底斩杀的决心。

  建元帝估摸着，应当事成。

  所以才会出言。

  孟元闵不言语，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建元帝以为他已经默认。

  又道：“朕看林相的女儿不错，或者薛太傅的嫡女……”

  都是保皇党的人。

  孟元闵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神色冷了下来，打断建元帝的话。

  “父皇，太子妃和您的小皇孙还好着呢，您不必担忧，虽然受了一些苦，但所幸无碍。这些事情不必再说了。”

  建元帝猛地一愣。

  许久才说道：“他们无事？”

  有一丝震惊，不可置信。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生硬，建元帝面色一凝。

  目光闪动，掩去不自然。

  咳了起来。

  “咳咳咳……”

  十分剧烈。

  孟元闵站起身，拍了拍建元帝的背，为他顺着气息。

  “孟柏豫没有……”

  孟元闵点了点头。

  意味深长：“父皇，您当初为什么将禾儿与乾儿召回皇宫？”

  建元帝闭了闭眼眸，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全盘皆输。

  有些敷衍。

  “自然是宫里安全，留他们在江南，反而危险。”

  这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二人皆是一滞。

  气氛又有些尴尬。

  孟元闵幽幽开口道：“原来如此。”

  只是信了几分，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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