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父皇感到骄傲”这句话，让我的鼻子发酸。

  如果我再小一点，我肯定会哭鼻子。

  但是想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子汉了，我忍住了眼泪。

  “多谢父皇夸奖，儿子一定会更加努力读书！”

  “好孩子！”

  父皇抬起手，第一次摸了摸我的发鬓。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父皇看到了，他的手微微一顿，叹了一口气。

  “既然来了，就别回圆明园了。三阿哥是你的兄长，他学到的东西比你多一些，你们兄弟俩可以一起读书。”

  我赶紧双膝下跪磕头，眼泪立即滴在了石头上。

  “谢皇阿玛。”

  我走出来时，余光扫见了齐妃娘娘投过来的恶毒的目光。

  她生的三阿哥，是个绣花枕头，脑袋空空，学东西特别慢。

  因为三阿哥的迟钝、愚笨，让我在父皇面前显得特别优秀。

  父皇子嗣凋零。

  我的不少哥哥、弟弟，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

  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只有三阿哥。

  所以，父皇难免会把我们两个相比较。

  毫无例外，我每次都会碾压三阿哥。

  时间一久，三阿哥对我开始冷淡，不再和我相约读书。

  华妃有一天突然来看我，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别有深意的话。

  “齐妃愚笨，三阿哥迟早会寄在皇皇后名下抚养，到时候他就是嫡长子。我虽然得到皇上一些宠爱，在位份上始终不如皇后。你该学会蛰伏了。”

  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

  华妃和我分析了，我和三阿哥的优劣势后，劝诫我要学会隐藏锋芒。

  我当时年少，不懂得华妃的用意，还是不加遮掩地崭露光芒，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皇后娘娘和三阿哥的谈话。

  “皇上疑心最重，你做事不可太过张扬。本宫观察，皇上已然对四阿哥有了警惕之心，你一定要引以为鉴，不可引火上身。”

  我本来是要去和三哥借一本书，未曾想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立即转头就往回走。

  第二天，我去养心殿和皇阿玛请安。

  我跪在养心殿门口，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苏培盛却告诉我，皇阿玛批阅奏折累了直接休息了，让我回去。

  我本以为只是巧合。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如此。

  想到华妃说的话，我终于相信了。

  锋芒太盛，终究是让父皇对我产生了戒备之心。

  这就是皇家父子的悲哀。

  从那以后，我就听从华妃的意见，敛其锋芒，专心读书，不再刻意和三阿哥比拼。

  每每和三阿哥一起被考功课时，三阿哥被骂，我总是会站出来替他辩解一番。

  如此一来，父皇看我的眼光越发和煦。

  华妃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因着华妃的缘故，她对我的袒护，所以我到了皇宫之后，没有人敢瞧不起我。

  甚至因为华妃的原因，对我恭敬有加。

  所以我打心眼里，感激华妃，将我带回了皇宫，让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大清皇子。

  更让我离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后来，我能够见到华妃的次数越来越少。

  听说，她为了救莞嫔被刺客刺伤。

  我去看她时，发现她脸色煞白，却还努力地安慰我没事儿。

  我虽然是皇子，但是也知道后宫里的女人们，为了争得父皇的欢心，用尽了各种肮脏的手段。

  所以，我难以理解，为什么华妃要去救父皇的宠妃莞嫔呢？

  少一个竞争对手，不好吗。

  让父皇独宠自己。

  华妃说：“莞嫔是一个不错的人，倘若我有一天不在了，她会是你不错的依靠。”

  我立即反驳。

  “儿子心里，只有你这一个额娘。”

  华妃摇头。

  “世事难料，我身受重伤，不知自己命数几何？所以，我得提前为你安排好一条路。额娘，希望我的弘历，能够得偿所愿。”

  我鼻子发酸。

  后来，几乎所有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华妃的身上。

  为了救皇阿玛，她再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为了生下八弟弘昼，一度大出血。

  在一次次与死神的抗争中，华妃最终还是没有赢得这场无硝烟的战争，她走了。

  在圆明园，在下着大雪的冬天走的。

  我没有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

  父皇的圣旨，让整个皇亲贵胄去吊唁华妃时，我听到许多人在抱怨。

  他们觉得，父皇此举有违祖制。

  华妃虽然已经被奉为皇贵妃，但是不应该举办如此盛大的葬礼。

  据说，葬礼的规模，相当于死了皇后的礼制了。

  但是，父皇是天子，众人虽然有异议，但是不敢当面提出。

  因为华妃葬礼这件事情，也让我重新审视了父皇。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父皇是一个冷血，不会沉溺于男女感情的人。

  可当我看到华妃那盛大的葬礼，还有跪在太和殿密密麻麻的哭丧队伍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曾了解父皇。

  或者说，不了解父皇和华妃的感情。

  在我看来，父皇娶华妃，是再明显不过的政治联姻。

  很少有政治联姻，能够有真感情的。

  这一点，在我娶了高格格、富察氏后，更是感同身受。

  可为什么，华妃死了，父皇这么伤心，这么固执地顶着大臣们的反对也要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

  我本以为，父皇只是逢场作戏。

  直到看到他一夜之间苍老的容颜，猩红的眼，我才震惊地承认，父皇对华妃的感情是真的。

  莞嫔带着我，在葬礼上哭得也很伤心。

  还有惠嫔。

  我们三个人跪在冰天雪地里，放声大哭。

  莞嫔娘娘是哭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华妃。

  我哭对我有再生之恩的华妃。

  而惠嫔娘娘的哭泣，大概和莞嫔娘娘相似。

  多年后，当我彻底打败三阿哥，离至高无上的皇位，只有咫尺之遥时，我特意去华妃的秦陵祭拜了她。

  我告诉她，我已经如愿以偿了，但是不知道，她是否如愿以偿。

  在很早很早以前，华妃曾经对我说：“嫁入皇宫，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此生但愿能够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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