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初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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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猜错了一件事。
谢云缃实际上并不是一位对待人类态度如何友善的神明。
生前就是如此,人类,或者说鸟兽虫鱼,甚至是寻常草木,对于谢云缃来说,三者总是无甚区别的。
作为一个寻常人类来说,谢云缃的神性显然已经远远高出他的人性,他难以理解寻常人的嗔念,以至于清心寡欲到一个略显得不近人情的地步。
而在谢云缃因故自杀以后,他的怨恨尤盛,或许在他三百岁以前还能勉强凭借着自己的理智行事,但在三百岁以后,再想如此,却已经是不能。
如果只单单使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看待谢云缃如今的思想,恐怕是难以使人接受的。
因为他此时已经完全不具备作为一个寻常人类应该具备的自我认同与同理心。
谢云缃此前早已预想到,会察觉到此地异常的神明或许远不止他一个,因此他设下一个局。
简单来说,上一任的隐秘之所以会不幸惨死于邪神之手,原本也是处于他的谋划之内的。
他需要一位正处于复苏状态中的邪神,但某些正神的嗅觉总是太敏锐。因此在许多时候,邪神复苏的进程往往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很快就被注意到他存在的神明出手歼杀。
谢云缃曾经无数次的苦恼过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这位总是在复生与死亡两者间辗转不停的邪神委实太过愚蠢,竟半点也不懂得韬光养晦。
即便心里为此而苦恼,但谢云缃显然不可能费心去照顾这位神明,倒不是说谢云缃主观意义上不愿意去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只是觉得此事颇有些麻烦。
毕竟邪神原本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存在。
由于某些客观因素,如今在世的诸位神明对于邪神这一存在,大多所知甚少。
但之所以会将那位存在称之为邪神,事实上与他本人善恶的倾向原本不相干。
这近乎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处于复苏期的邪神,复苏期,或者成长期,这说法并不统一,毕竟没有人晓得那位到底处于一种何样的存在状态。
总之叫什么都无所谓,在此期间,无论邪神本人是否有意如此,他的周遭总是会无可遏制的携带着某种污染。
隐晦的,甚至比任何原本就隐秘的存在更使人难以察觉,但这污染的确存在,甚至没有人能说明白这种莫名的污染具体是什么,危险性却不可小觑。
事实上,即便济德校内的情况已然诡变到如今这地步,但这已经是谢云缃对敌之余尽可能遏制污染的结果。
若非如此,只怕如今连整个济德城都将沦为人间地狱,更不必说济德学院。
总而言之,谢云缃仔细考虑过好些次,最后还是决定剑走偏锋。
谢云缃有自己需要做的事,并且不愿意与任何一位除谢怀玉以外的人长时间待在一处。
如果真要他费心看护邪神,只怕还不等邪神日后死于其他正神之手,他自己便要亲自动手送了他去轮回。
可现在的问题是,对于此时已然完成了某个目的的谢云缃来说,邪神已经不具备任何价值了。
他原本不应该能活至今日。
因为这部分的情报交易处于谢云缃理应提供给魏昭的补偿范围之内,因此她很早就知晓这件事。
按理来说,至少按谢云缃原本谋划中的那样,这位邪神原本应该在二零零七年五月十八日早三点四十二分的时候死去的。
现在他却还活着,虽然不清楚这具体是何缘由,但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谢云缃忽然对那邪神起了恻隐之心。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魏昭无不讥讽的想,两者相较之下,幸许谢云缃此时已经被人夺舍的可能性恐怕还高些。
她从不认为谢云缃会在这种事情上失手,即便对方的能力再如何使人忌惮,但归根结底,那位邪神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难成气候的早产儿。
无论谢云缃的状态再如何虚弱,却也不至于杀不死那东西。
但如今的事实就是,现在的时间是五月二十日早五点三十二,时至今日,那位邪神仍然活着。
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几分安然无恙的意味。
她着实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魏昭其实此前就已经试探过他许多回。
毕竟魏持瑾如今已有三百岁,远不如她生前那般易于控制,想到这里,谢云缃不觉感到有些怀念。
正如此时此刻,他不过是辄一晃神,未曾想面前人竟又将事情再次引导了谢怀玉身上。
“既然那位的事情您不愿意多说,我也不便在多问您什么。”魏昭状若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眼神却意味不明的看向谢云缃。
她兀自斟酌了许久,随后才试探性的开口询问到,“只是不知道那位谢怀玉……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谢云缃定神看了对方许久,随后意有所指的警告对方道:“隐秘,某些事情,既然原本就与你不相干,不如还是切莫多问为好。”
“妾身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魏昭不自然的抿了抿自己的下唇,正欲就此收手,但眼睛,却不合时宜的,仿佛又窥见那一日宫外的絮絮垂柳。
大脑只觉得晕晕乎乎,或许是因为魏持瑾此时的确已经不久于人世,竟衰老到连自己的视线也出现幻觉。
魏持瑾心里明白,她在此地独自困居了数百年,清楚这里原本不存在什么垂柳。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谢怀玉的话,魏持瑾心里如是想,她恐怕是万万不敢在此时与谢云缃抗衡的。
甚至不能说是抗衡,如果谢云缃此时真的动怒,魏持瑾毫无疑问将血溅当场。
但是,她想,在济德灭国以后,绥靖公主久不问世事,她沉寂了许久,仿佛连自己生前的一付傲骨都要尽数消磨。
在她生前,曾九年困居于自己的寝宫,那时是因为隐秘的权能掩埋了她的心智,但事到如今,她作为执掌着隐秘权柄的神祗,已经无人再能蛊惑的了她。
魏昭记得,在自己临死前的那日,眼中所见的仿佛也是这株垂杨树。
……不,既然事情已然发展到这地步,魏持瑾想,自己也不必要在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眼前是恍如皑皑絮雪的垂柳树,眼前是昭昭烈日。
……或者说,是一个正如三足金乌那样鲜活而肆意的女子。
在魏持瑾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谢怀玉正斜倚在那株垂杨柳树上,如云的青丝束做马尾,做一袭男子打扮,腰间又悬挂一柄金镶玉的匕首,瞧起来竟颇有几分鲜衣怒马的意味的。
她折枝青柳叶,又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就远隔着无数的人潮惊鸿一般落在她面前。
谢怀玉那时说过什么,魏持瑾这时已然记不得了,但多半是些轻浮的调戏说辞。
否则,她或许是不至于如此狼狈,即便如今已然时逾数百年,偶尔回想起对方那对灿漫如云的眸子时,怎至于如此心动。
……后来发生了何事,魏持瑾这时大都已经不记得了。
事情回想到这里,魏持瑾却恍惚又意识到什么,猛然间又是一惊。
她想,自己,真的是在一那日被皇弟下令斩首的吗?
她忽然不确定,所幸谢云缃此时已经察觉到她的异状,反手便召来三枚符箓,眼下正凝神看着她。
这时候即便魏昭在想反悔,却也已经来不及。
想到这里,魏持瑾竟反倒释然,她并未召来自己的武器,眼神却毫不退让的对视上自己的眼前人。
“命运,您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她自知实力远不如面前人,因此即便此时两人间的氛围已是剑拔弩张,但所用语气却仍旧是平和的。
“谢怀玉那时从谢家祖地里逃亡而出以后,她究竟为何会进入济德求学,这件事情想必您知道的远比妾身更为清楚。”
“谢怀玉如今之所以会有此一难,难道不全然是拜你所赐吗?”
魏昭垂目笑问了一句,纤长如同絮絮垂柳般的眼睫,于是也顺从的垂落下。
她仔细遮掩好自己眼底的冷意,才又再一次,仿佛全然不在意的规劝到:“命运,事实上,您原本可以不必介入到本次事件之中去。甚至即便时至今日,您仍然可以选择停手。”
说话时却一字一顿。
谢云缃于是覆手将自己周遭的符箓收回,也垂目看向她:“我不明白你所指何事。”
这话魏昭此前仿佛也说过,不曾想这时却被对方给回敬,她只有怒极反笑着答道:“您明白妾身所指何事,至少在十日之内,您完全可以迷途知返。”
“此事我两人彼此都心知肚明,您又何苦说出这种话来应付妾身?”
谢云缃不可置否。
“也罢,妾身此前曾猜想过您的目的。也料想到您或许会不愿意提起纪忱。”
“但谢怀玉,我意指如今眼看着就要垂死的那位,”魏昭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在说出着话时,谢云缃状若不经意的抬目看过自己一眼,“您当真愿意放任这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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