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娘知道你怨我们来文工团，但是小云苦啊！”

  听着母亲开始打苦情牌，饶是已经失望过多次的刘正兵心也涩然了一瞬。

  他似笑非笑凝着王桂枝，反问，“我不苦吗？”

  王桂枝眼神躲闪。

  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不过须臾，便被埋怨取代。

  她做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他怎么就不能牺牲一下呢？

  刘正兵侧脸去看没有下文的何小云，“我也想问问你，你说这话又有良心吗？”

  何小云没说话，一副凄凄惨惨，大受打击的模样。

  刘正兵嗤笑，就何小云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实在是可惜了。

  “我不知道今天这一切是谁的主意，但你们知不知道诬告军人是要坐牢的？”

  王桂枝瑟缩了一下，不能吧？

  她是生养刘正兵的母亲，她就不信他会那么狠心送她去坐牢。

  再说，有个坐牢的母亲对他的前程也不好不是？

  王桂枝心底尚存一丝侥幸。

  狠狠瞪着刘正兵，理直气壮道，“你这死孩子，再不满我们也不能这样陷害你母亲，我们怎么就成诬告了？”

  刘正兵不知该感叹母亲的无知还是有恃无恐。  “部队讲究证据，你们今天所说的这一切部队都会派人去查。”

  政委点头，证实了刘正兵所言非虚。

  “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我是管不了刘连长，就只能上报军区了。可惜啊！”

  政委看向刘正兵，可惜地摇头。

  手已经触到了电话手柄。

  王桂枝茫然，她没错过政委眼中的惋惜，下意识问，“领导，你这可惜是什么意思？”

  政委儒声道，“我是可惜，刘连长也算年轻有为，这一旦上报，多多少少会对他的前途有所影响。若是查出来别的，怕是要脱了这身军装了！”

  王桂枝心下一紧，怎么会这样呢？脱下军装，儿子不也得成泥腿子?

  她下意识去看何小云，这怎么和儿媳妇说的不一样？她家亲戚不是如愿了吗？

  后悔还来得及吗？

  何小云眉头紧锁，她抬眸去看刘正兵，见他不但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心气愈发不顺。

  心中急速盘算，她本意是把女方这边搅黄，再用前途去说服刘正兵。就算到时候相看两厌，至少还能捞着钱。

  可要是刘正兵真脱了这身军装，两人又相看两厌，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何小云冷脸，这人真是不识好歹，竟然不要前程也要把她们送进骑虎难下的窘境。

  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两人同时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刘正兵冷眼看着权衡利弊的何小云，眼底讳莫如深。

  何小云从小遭人遗弃，被家里人抱回给他当童养媳。

  从他有记忆开始，何小云就围在他身边打转，他说什么都听。

  少年慕艾，彼时的何小云乖乖巧巧的，模样长得也挺俊，再加上所有人从小就灌输的思想，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心。

  他读过书，也尊重人，知道国家明确规定实行婚姻自由，反对和废止包办婚姻，禁止童养媳。便在察觉自己的心意后问何小云。

  “你对我是什么看法？若是你愿意的话，咱俩就处对象，你若是不愿意，我往后就把你当妹妹看待。爹娘那里你不用管，我会去说。”

  何小云瞟一眼他眼中的炙热，被烫了一样羞涩地低下头去，满脸羞红。

  青春期的男女都是躁动的，低下头不过两秒，何小云又忍不住抬眼去偷瞄刘正兵。

  在被人当场抓住后，紧张地攥着衣角，嗫嚅着，“小兵哥，我愿意和你处对象的！”

  刘正兵自然欣喜，两人就这样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处起了对象。

  两人处了两三个月，赶上部队招兵，刘正兵就报了名。

  很幸运的，层层筛选后他获得了入伍的名额。

  消息确定以后，告知何小云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是不高兴的。

  “怎么了？你不想我去吗？现在城里工作紧张，我又不想成天在地里刨食，部队或许是我的机会！”

  何小云闷闷坐在门前，思忖了半晌才开口，“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兵哥，这是你的机会，你且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得到对象的支持，刘正兵全身都是干劲。

  由于何小云没满十八岁，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等刘正兵回家探亲的时候再领结婚证。

  1970年冬季，刘正兵入伍，随后两人一直以书信联系。

  他入伍一年，便上了战场。

  临行前，他辗转难眠。

  怕自己丧身战场，他特意写信给何小云，“若是我两年没有消息，你便忘了我，重新寻个良人嫁了。”

  战场瞬息万变，好几次受伤，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想到自己的使命和何小云，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73年，他从战场上退了下来，也终于等来了回家探亲的机会。

  都说近乡情怯，即将见到爱人的欣喜，将他心脏填得满满的。

  他到村子里时是上午，知晓家人这时候在地里挣工分，便想着回家放下行李再去帮忙分担一些。

  到了熟悉的院子里，家里大门正开着，一个穿着围兜的小姑娘坐在门前，端着个小碗，吃得满脸都是饭。

  他心下疑惑，这小姑娘都会用勺子了，看这年龄应该有一两岁了。家里添了人，爹娘在信里怎么也没说一声？

  就算孩子出生时他不在部队，但弟弟结婚，他该给自己的心意的。

  是的，刘正兵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孩子是弟弟的，家里就他和弟弟两个孩子。何小云是自己对象，约定的时间没到，不可能外嫁，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是弟弟的。

  吃得正欢的孩子陡然见自家门前多了个陌生人，当即惊慌大喊，“妈妈！妈妈！”

  刘正兵刚要开口哄人，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正了正神，想给弟妹留个好印象。

  人走进视线的一瞬，他欣喜若狂，小云在家？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愣在原地.

  “小敏，怎么了？”  何小云柔声问孩子。

  小敏倒退着缩进何小云大腿上，怯生生地看着刘正兵。“妈妈，怕！”

  刘正兵傻眼了。

  妈妈？是他耳朵在战场上被炮弹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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