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神大人！”

  云舒玉正坐在白梅树下看书，拢了拢衣袍，闻声抬起头，刚好接住扑过来的笑笑。

  几万年过去，笑笑还是刚化形的样子，一点也没长大，就连心智也依旧如同稚子。

  月柯当初去找荒莽理论，荒莽直接承认，他是送了个一般情况下化不了形的银雀，就是不想月柯殿里有别人存在。

  谁曾想机缘巧合还被妖魔神点化了。

  等云舒玉再次听到月柯的消息，是笑笑过来送喜帖的时候。

  那上面居然写着月柯和荒莽的名字。

  他一问才知道，荒莽直接把月柯扣在兽神殿百依百顺伺候了几千年，这才让月柯松口和他在一起。

  在参加他们二人的喜宴之前，云舒玉已经和沈岚雪在众神的见证下举行了“结契大典”。

  不过仅仅是走个形式罢了，太古初神根本无法结契。

  “今天怎么又过来了？”云舒玉揉了揉笑笑的头。

  笑笑被揉了脑袋后心满意足地站直身子，奶声奶气道：“姻缘神大人邀诸位大人前去。”

  云舒玉：“诸位？那一共要去多少大人？”

  “所有，大人说您只能自己去。”

  云舒玉合上书册，对着刚走过来的沈岚雪道：“阿雪，我去去就回。”

  沈岚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望着云舒玉领着那只小银雀走出妖神殿。

  他坐到云舒玉刚坐过的位子上，放下刚出炉的糕点，拿起石桌上的书册，扉页上第一句话写着——

  “天道为十，神道存五，人、妖道存三，鬼、魔道存一，隐其一。”

  是命运神新撰写的《天道论》。

  云舒玉去了十天。

  这十天里，沈岚雪去厨房里做了一道又一道糕点，云舒玉口味偏淡，他做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没那么甜的糕点。

  厨房里放不下了，他就放进自己的空间里。

  第十一天，整个神界下起了暴雨，这雨连云舒玉留下的结界都拦不住，宫殿外的白梅树从产生灵智后，第一次经历如此猛烈的风雨。

  沈岚雪站在窗边出神，见自己的本体在这风雨里摇晃，上面的梅花甚至有颓败之势。

  其实本体是可以移动的，但沈岚雪并没有这么做，就这么看着上面的梅花落到泥土中，几个呼吸间就败了一半。

  “阿雪，你怎么不把本体移回去！”

  沈岚雪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刚刚进来的云舒玉，怀里的人身上很湿，带着雨水的气息，发梢还在滴水，却护着怀里缩小的白梅树。

  云舒玉锤了沈岚雪一下，不过没用力，没好气道：“怎么不知道把本体移回来？知不知道外面的雨是……”

  沈岚雪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我知道。”

  “雨神陨了。”

  殿外这场雨，是雨神神力所化的雨，因为里面充斥着神力，所以会对他的本体产生影响。

  作为先天灵体，他能清晰感受到雨里的叹息。

  这场雨，在用自己告诉神界所有生灵——

  有太古初神陨落了。

  云舒玉要替沈岚雪探查的动作一僵，郁闷道：“你知道啊……”

  沈岚雪：“嗯。”

  云舒玉把白梅树塞到沈岚雪怀里，语气似乎比刚才更生气了：“知道还不把本体拿回去，这下受伤了吧！”

  说完把袖子一甩，转身就要离开寝殿。

  “阿玉。”沈岚雪连忙从后面抱住云舒玉，声音里带上些颤抖，“我做了你爱吃的糕点，你要不要吃一点。”

  云舒玉沉默不语。

  沈岚雪掰过云舒玉的脸，在上面落下杂乱无章的吻。

  额头、眉毛、鼻尖、脸颊、唇瓣，每一下的力道都很轻，速度又快，几乎是刚贴上就换了下一个地方。

  云舒玉被他吻得睁不开眼，唇瓣微启想让他不要闹了，结果被人钻空子探了进去，接下来的真正亲吻让他受不住。

  沈岚雪亲得又凶又狠，好像不这样自己就会张嘴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好了——”云舒玉咽下嘴里的腥甜，头疼地看向对面一脸茫然的沈岚雪。

  他的小梅花儿好像不相信自己真会咬他，眼眶通红，看着快哭了。

  他也知道自己一时激动做错了事，微微踮起脚，捏着沈岚雪的下巴又亲了他一下，唇齿交缠间治好他嘴里的伤口。

  他忍不住叹息道：“抱歉。”

  沈岚雪眼眶还是红的，声音哽咽：“你不是说太古初神不会陨落吗？你不是说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你这十天究竟去干什么了？”

  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打在云舒玉脑袋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殿外的雨越来越大了，噼里啪啦打在宫殿表面，风停了，只有似乎无休止的大雨。

  “有东西攻击了天道。”

  云舒玉略显哀伤的声音响起在原本只有雨声的寝殿。

  他又望了一眼窗外的雨，道：“天外有天，此界并不是唯一的。有什么比我们的天道实力更强的东西攻击了它，现在……我们已经和天道失联了。”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月柯，他的姻缘石和天道联系最紧，前半月他就感受到姻缘石气息不稳，结果十天前，他彻底感受不到姻缘石上有天道气息存在。”

  沈岚雪：“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沈岚雪这一问，让云舒玉恍惚间回到了姻缘殿里。

  由命运神带头演算，整个神界的神聚在一起演算了整整十天十夜，又献祭了不少神力联系天道，最后得出结论——

  “天道势微，此消彼长，神补其五而留一线生机。”

  太古初神作为天道造出来的、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神明，身上的神力能助天道渡过难关。

  而他们建造出来的、其他界的力量太过鸡肋，所以，若是想助天道，只能是所有太古初神献祭自己。

  如若置之不理，天道被其他东西吞噬，到头来此界万事万物皆会化为乌有，成为他人的养料。

  太古初神首当其冲。

  所以他们全都同意了，事态危急，仓促间将一百多位神明分成五批献祭。

  雨神无牵无挂，单独一个上去打了个头阵。

  神明自神降台诞生，也自神降台重新回归天道的怀抱。

  “小梅花儿。”云舒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垂着头不敢看沈岚雪的表情，“我不想骗你。”

  其实剩下的话不必说得那般清楚，他的小梅花儿很聪明。

  他回来了，雨神却陨落了。

  再联系他刚才说的话，很容易猜出他们要怎么做。

  沈岚雪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眼球爬上血丝，发丝被窗外再度吹来的风带起。

  他的声音苦涩里带着无奈，还有隐隐的痛苦：“大人，我宁愿您骗我……”

  可是他的大人从来不会骗他。

  云舒玉瞳孔颤了颤，沈岚雪多少年没叫过他“大人”了？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替他的小梅花儿擦去唇上的鲜血，却被人躲开。

  沈岚雪握住那只的手，把微凉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近乎乞求道：“阿玉、大人，您别丢下我一个好不好？我可以和您一起——”

  “傻阿雪。”云舒玉心里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这些年里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而后就知道了它的名字。

  是不舍，还有遗憾。

  舍不得就这么死去，舍不得他创造出来的世间万物，更舍不得……这株为自己而生，又让他格外偏爱的小梅花儿。

  遗憾不能兑现承诺，不能和他的小梅花儿永远在一起。

  他好像要失约了。

  可他即将要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守护这世上的所有，还有这株他最爱的白梅树。

  这是一株会因为他多吃了一块儿点心，虽然在厨艺上面一窍不通还怕火，还是悄悄和厨神学了几百年厨艺的白梅树。

  也是一株会在他睡觉时安安静静看着他，满心满眼全是他的白梅树。

  还是一株会偷偷在玉简里记录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连续不断记录了几万年的白梅树。

  他这样纯粹热烈的爱着自己，以至于有时候，云舒玉甚至不知道如何用相同的方式回应这份爱。

  他知道自己也爱他，可是好像又没有沈岚雪一样爱得这么奋不顾身，把所有东西都压在自己身上。

  他对沈岚雪的爱，注定夹杂对世间万物的大爱，在他被创造出来时，天道就规定了——

  “太古初神可以偏爱特定的生灵，但不能偏私。”

  或许是天道认为这样纯粹的爱就是“偏私”，所以他无法这样去爱他的小梅花儿。

  本来……他想着，等到天道放开限制，能诞生比太古初神次一级的神明时，自己再想办法把小梅花儿推上神位。

  这样说不准自己就能肆无忌惮地表达对他的爱意了。

  天意难定，造化弄人。

  沈岚雪紧紧攥着云舒玉的手，否定道：“我不傻……傻的是——”

  他刚想说“傻的是您，您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献祭自己”。

  话说一半儿他就发现，自己也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他只是神明点化的梅树，甚至没有机会和神明一同赴死。

  云舒玉抽出手，道：“对不起，我……我希望你能……替我看看之后的世界。”

  沈岚雪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想再开口却眼前一黑。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有人对他说——

  “小梅花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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