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

  一架新式歼击机划破淡蓝的天际，稳稳地降落在南海之上的航空母舰上。待机舱缓缓打开，里面走下来一位年轻女子，年龄不过二十有几。她摘下头盔，眉目间尽是锐利——一名军人的锐利。

  甲板上的工作人员倒是都认得这姑娘，不仅仅是她的身份，毕竟获得“王牌飞行员”称号的人，全国上下也没几个。

  将头盔递给前来的工作人员后，她径直走向主指挥室——那是南海众将士开会的地方，没有命令不得随意进入，哪怕是靠近都是绝不允许的。

  “北方那一群东西，到现在还是对弹药的事闭口不提！向他们示意多少次了，全被当成耳旁风……”

  “而且妴胡近来主动攻击人类的频率大幅增高，普通弹药已经伤害不了它们了，南海真的急需新式爆破弹……”

  “嗯。南海海底，可燃冰的开发情况如何？”

  “报将军，应北方执政团的要求，现可燃冰开采已保持最大速率，并且在进一步开发完善海底开采工程及部署，预计数月便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的开采率。但是……”

  “但是什么？”

  “白露从博士曾多次致电南海，他几乎是以怒骂的语气，强烈要求南海减缓对海底的开发，并且指责北方执政团的无耻。”

  “白博士和我商量……茗萌，你回来了。”会议室中央的，年过四十的男人停了下来，看向会议室门口。

  走进会议室的正是镇守南海的将军杜庸的女儿，杜茗萌。

  众将士也一并停下，杜将军偏爱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大家都了解。而且杜茗萌也绝不会做出对南海不利的事来，他们可是看着这个小丫头长大的。

  人都说“军令如山”，可杜茗萌是他的天，一座小山若要和天比个高低，怕还差得远呢。

  “是啊，爸，转了半天了，腰要断掉了。”杜茗萌关上会议室的门，伸伸腰，揉揉脖子，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小毛孩子——虽然在众人面前，她的年龄就是个孩子。

  “你先去甲板上，我马上就去找你。”

  “啊……我还没歇歇脚呢，爸你可真狠心啊。”本想着能坐下来休息休息，顺便像往常一样听一听这些叔叔辈的都在谈些什么，既然父亲这么说了，便只能允下来了。

  而大家对这些场景早也是见怪不怪，会议室里压抑的氛围瞬间缓解了不少。众人感慨将军和女儿的关系，嬉笑一番后，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会议内容。

  “我会向执政团反应南海海底可燃冰开采情况的。”

  “海床……也有些不稳了……而且，越是接近海底，越是能发现一些绿色的光，那并不像是反射太阳的光，太阳光并不能到达那里。”

  杜庸长舒一口气：“这个我会询问白博士的，至于执政团……”众人都知道杜将军下面省去的部分，是“靠不住，不说也罢”这半句话，大家心知肚明。

  杜茗萌在刚刚进入会议室不久后，又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漫步在甲板上。海风轻吹在她的脸上，吹动她那刚摘下头盔的披肩的长发，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到大陆上了，好久没有感受过厚重的大地带来的安全感了。

  泛动的阳光在海面上舞蹈，片片鳞光勾起了杜茗萌对陆地的回忆。

  坚实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丫头生气了？”

  “是生气了，您老人家好好想想怎么哄哄我吧！”杜茗萌远望着大海，她知道父亲在同她开玩笑，于是也玩笑般回答。

  二人现在不是“属下”和“上司”，而是父女。

  “那……取消你明天的巡航任务，怎么样？”

  杜茗萌急急回头，满眼闪光，惊喜道：“真的？！哎呀，你可不知道围着C区整圈整圈的飞有多无聊吗，搞得我好像只认得蓝色了啊……”她早就厌烦了无聊的飞来飞去，每日盯着茫茫蓝色的大海，没人能说话，没人作伴。

  “假的。”杜庸下巴上半黑半白的胡茬颤了颤，微微笑道。

  “切，爸你真无聊啊……”

  “好了好了，说点正事吧。南海海面近来还平静吗？”

  “嗯，不过我有个疑问。南海南部地区不是可燃冰开采重点区吗？为什么要加大对南部海面的监视力度而不是海底？”

  “我曾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是博士的意见。我虽然不太懂，但我还是相信知识分子说的话。”

  父亲对那个白露从的信任程度，甚至都快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超过。

  “那些东西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对海底的开发……”杜庸将军紧皱眉头，出神地扫视着海面，“‘渔灾’行动已有近十年，可人类对妴胡的了解不过是至于皮毛。也许将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但为了人类和发展，我们必须要赢。”

  “战争？核后战争之后，各国不是签订了停战协议吗？怎么还有战争？”

  “不是和人，是……”

  没等杜庸话音落地，海面突然被撕破，猛地越出一只黑色的奇怪生物。那怪物尖牙利爪，四肢着地，飞速地爬着直奔向杜茗萌。

  怪物与一本古书里有记载的怪物很像，叫做“妴胡”。不过父女二人面前的它，漆黑外表似是有油膜包裹，黏糊糊的，令人作呕。那双眼又像是鱼眼，鼓鼓地往外翻睁。

  妴胡嘴里是一口獠牙，但是这只妴胡奔向杜茗萌时却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它并没有捕食的起势。

  杜将军猛地将女儿扯到身后，像看见世仇一样愤怒。他早已经浑身发颤，脸上是愤怒和惊狠混合的复杂表情，双眼迸发出来的怒气锁住了狂奔而来的妴胡。

  杜将军右手伸向腰间——他的腰间配着一把匕首，配了十年有余，那是他对自己的无能的唯一的救赎。他能做的，只有将那把匕首磨得锃亮。

  “你们可是又敢来了！”

  杜庸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小跑向那怪物。在即将接触到的一瞬间，将军左手如利刃出鞘，剑光毕露，直伸向妴胡后脖颈，将它微微悬起。

  妴胡不过是像鹿一般大小，虽然不是很庞大，但其体重也是万不可小觑。

  杜将军把那早已紧握在右手里的匕首，狠狠地刺入妴胡的脖子，黑色的血液迸溅了杜将军一身。但是，他毫不在意，脸上竟然还有了似是病态的笑容。趁着妴胡发痛，将军又将其高高扬起，加速砸向甲板。

  刺入妴胡脖子的匕首滚动着，将那怪物的头颅切了下来。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杀死它们的办法了。

  若是有爆破弹，完全可以选择将妴胡的脑子炸碎，理论上也可以杀死它们，但也只是理论上——因为南海至今还没有拿到过爆破弹，哪怕是一颗，都没有过。

  “你们终于是来了啊，他妈的，你们这些畜生来晚了啊！”杜将军狂喘着大气，直盯着那鱼眼，愤怒地低吼着。随即将那颗死掉的脑袋扔回大海，而妴胡的身体，随着和大脑的联系中断，迅速开始枯萎。

  这不是比喻，那身体是真的枯萎，慢慢地变得像是秋日里落下的枯叶，一碰即碎，最后变成一团黑渣。

  为什么这艘船舰上没有重军守着呢？因为他们都在更南方的地方守护着可燃冰开采装置，和防卫着海底的异动。就连海岸防卫军，那人数可以说也比这里多。

  甲板上的工作人员才忙赶过来，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自从妴胡跳上船舰到被杜庸身首分离，整个过程仅仅有十秒左右。

  杜将军已经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遍了，如何才能以最快速度杀死一只奔向自己的妴胡，可是再排演也没有用了。

  匕首上滴着妴胡的血，滴入将军心里。

  杜庸平复一下心情，对赶过来的甲板工作人员命令道：“把这儿清理了，我没事。还有！今天的这艘舰上的防卫人员，全部滚海里一万米自由泳！游不完就死海里！！一群废物！！！”

  杜庸回头望向女儿，她，流泪了。

  “爸，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些东西……”杜茗萌声带哭腔，淡粉色的嘴唇难以自控地颤抖。

  “我，我没能……对不起，我会杀完这些脏东西，直到一个不留，可再也不能……”

  “爸，我没有怪你，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是又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我……哎……”

  杜茗萌朝父亲走去，停在他身前，虽眼带泪花，却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自责中的父亲。

  杜庸扯起军装，将那把匕首又擦得突射寒光，稳稳地放回刀鞘中去。他满身血迹，不好意思地朝女儿笑道：“我去换身衣服，别哭了，哭了就没人要了哈。”

  “我就哭。”杜茗萌用力挤了挤眼睛，将眼里残留的泪水挤出来，“我就算一直哭，也有人要。”

  “哈哈，好好好。哎，其实我也对不起你，你没能上艺术学校，都是我的原因啊。”

  “小时候不懂事，不懂您为什么非要我上军校。现在倒是懂了一点了，您也不容易，我记得小时候还因为这个，当着你的面说过您的坏话呢嘛……”

  “嗯……不说这些了，人得向未来看呐。总是活在回忆当中，换来的只有重复的折磨。”倒是很有哲理，杜将军嘴里一般很难蹦出这种文字来。

  杜茗萌轻轻撩了一下头发，视线在海面和父亲的眼睛之间不停徘徊，最后意味深长地开口：“爸，你这是和谁学的？”

  “啊……这个，这是……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与你一同执行巡航任务的另一位飞行员，在他的航线上发现了一个与你相差不大的女孩，暂时还昏迷着，我就把她先安置在你的房间里了。”

  “海面上发现的？能漂在海面上的是死人吧？！她还活着？”

  “起初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她确实在呼吸，有生命体征，不像是死了的样子，而且她的身子异常的轻，怎么说呢……像棉花一样轻吧。”

  “咦？那她是人类吗？该不会是那个什么白露从博士研究的外星人吧？”杜茗萌话语间带有些嘲讽的语气，她绝不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

  “白博士并不是主要研究外星人的，这只是他的兴趣罢了，就像你平时也爱画画一样……”杜庸看向西北——那有白博士独立于执政团直辖范围的研究所，眼里满是佩服。

  他尊重知识分子，这在当时的军队里很罕见。

  因为令世界遭到重创的核后战争，起因就是科技发展不均。技术发达国家不愿与技术欠发达国家合作，没人愿意无偿分享。

  要合作？可以，但是要付钱。

  以美国为首的技术发达国家，开出了天价合作费用，但是后者也拿不出他们开出的高额合作费，累存之下，小国选择合作发动战争。

  “别别别，爸，您又开始了，我先走了，我自己去看，我自己去看！”不曾见过白露从，他在杜茗萌脑海里，已经刻板成了一个头发不多、皮肤粗糙、十分显老的大叔了。

  杜庸也不止一遍解释白博士的真实样子，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满满正能量。但每次换来的却是杜茗萌的白眼，那白眼每次都是告诉杜庸“您觉得我会信吗？您就别白费口舌啦——”。

  望着女儿跑开，杜庸心里暗暗自语：“哎，这丫头啊。科技曾救过我无数次，核后战争的一次战役中，我就是靠着那先进的科技救赎设备，才续了命，要不然，我俩你哪一个都见不上了。”

  核后战争的主要作战区域是整个西部，核心战区则是西北边界，杜庸二十多年前曾作为小队队长，奉命与战友一同支援西北战事。至于西北，战争时期那里还有很多传说。

  对国家而言，万分幸运的一点是，战争并没有延伸到国家腹部和北方政治中心，本国的科研能一直进步，也与没有被战争影响到脱不了干系。战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三年多一点便结束掉了，之后便是停战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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