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恒王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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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不一样,贵妃身边的人手如云,寿康宫更是防守严密,凭着曹氏的这些人,不先内外联合,显然不足以拿捏住贵妃,倒不如先捉了内侍省各司的主事,该杀的杀,能用的用,先暂且掌控住局面再说。
许是皇后这口气憋闷的太久,此时全然听不进旁人的话,只顾着意气用事,想要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将顾瑾踩在脚底下,让这个皇帝心尖尖儿上的贱人跪伏身前,听她苦苦哀嚎,却又只能任人欺凌。
心腹婢女苦口婆心,仍旧试图劝阻皇后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娘娘,这昭贵妃如今就是您的瓮中鳖,只要恒王殿下举事能成,还愁倒不出功夫处置她么?”
“您既已将人困在这寿康宫里了,不如先砍断了为贵妃办事的手脚爪牙,不是更稳妥吗?”
只有掌控了皇宫,才能叫恒王和承恩伯多一分胜算,往不好了想,若此番谋逆失败,他们还能挟持了太后,宫妃以及两位年幼的皇子,换取一个出逃盛京的机会。
皇后隐隐有些不悦,她一颗心扑在如何弄死顾瑾上面,就连对恒王和承恩伯的担忧都少了许多,被人唠叨了半晌,虽仍旧不耐,但好歹也听进去了些,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这才憋着一口气,坐定道:“去!开了内宫的宫门,处置好六司的掌事,今夜,本宫绝不容许有半分的闪失!”
……
金吾卫的指挥使此番随皇帝出行护驾,留守皇城的,是三位副指挥使,今夜当值的这一位正是早与承恩伯串通好的,两方以火光为信,在曹氏的帮衬下,打着协助灭火的名义,堂而皇之的进了内宫。
而此时的皇觉寺中,恒王与承恩伯被双双捆了,压跪在皇帝面前,夜色正浓,将士们手中的火把却将寺院映的通明,本是佛门清修之地,如今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却横陈着数不清的尸身,整座寺庙都被一股子血腥之气笼罩。
明慧住持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
皇帝负手而立,语声淡淡道:“惊扰了佛门清修,是朕的罪过了,还请明慧大师见谅。”
若这是旁人,敢在佛门大开杀戒,明慧早就翻脸了,但谁让眼前的是皇帝呢?就连一整个皇觉寺都是靠着皇室扶持,就算是出家之人,也得明白端着的是谁的碗不是?
“陛下恕罪,是贫僧失礼了。”
“大师乃方外之人,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也是正常,不如先回避吧,待此间事了,朕自会将你这佛寺清扫干净,还佛门一个清净。”
明慧依言告退,对于朝堂之事,不敢多言分毫。佛教能在本朝盛行,少不得也有僧人们足够识趣的原因。
跪在地上的恒王此时已经是满面颓然,身上还挂着几处明显的刀伤,因未曾有人处理,尚在洇洇流着血。
当然,比起一旁的承恩伯来,恒王的境况已算是很好了。
毕竟就算是谋逆之罪,也终究是个皇子,将士们对他下手时总还有些分寸的,不敢真的下死手,但承恩伯就不一样了,搏斗中直接被人砍断了右臂,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若非有人押着,怕是已经直接瘫倒在地了。
皇帝指间的佛珠拨动的极快,显示出了几分他心中的波澜,定定的看了恒王许久,才终于开了口:“朕给过你机会,你终究还是叫朕失望了。”
直到临动手前,皇帝都在等着恒王幡然醒悟,总归是亲子,纵然多有失望,但只要他能回头,念及父子情分,皇帝总是愿意给他一条活路的。但偏偏,恒王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恒王神情木然,抬头看着皇帝,先是怔愣,后又突兀地笑了,笑容凄然。
“父皇对儿臣,不是一直都觉失望吗?”
幼时是觉他才智不佳,为了能得君父一声夸赞,担得起皇室嫡子的尊荣,他没日没夜的埋头苦读,无论寒暑,课业上不敢有分毫懈怠。
再大些,他的文采学识已能得百官夸赞,皇帝又觉他胆量不足,无半分英果之气,他便又苦苦练习骑射,研习兵法,甚至自请去军中历练……
但似乎无论如何做,皇帝都对他不够满意。
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人多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纵然皇帝对他不甚亲近,同样地对其他几个皇子也都一样的冷淡,许是天性人情淡薄也是有的。
若无贵妃的出现和萧怀宸的降生,或许恒王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他们的出现,叫他明白了何为偏爱,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如此的可悲。
他这个六弟,只因有个好母妃,不用做任何事便能得到父皇全部的目光,旁的皇子昼夜不怠的努力都得不到的夸赞,萧怀宸只识得两个字,就被皇帝抱在怀里赞不绝口,兄弟们你争我夺了这么久的储君之位,也将要被皇帝拱手奉上,谁会不妒呢?
同为帝王之子啊!
恒王心中终归是不甘的,不是不甘于落败,而是不甘于从没曾得到皇帝的半分偏重,如今他已经是一无所有了,索性也不再畏惧于问个清楚。
“儿臣想听父皇一句实话,若没有昭贵妃和六弟……储君之位,会不会是儿臣的?”
皇帝俯视着他,手中的佛珠微顿,最终还是如实道:“不会。”
“且不说没有如果,朕的储君,也绝不会有曹氏血脉。”
就算没有那小姑娘的出现,没有怀宸的降生,他也会从另外四个皇子中仔细挑拣,再好好的培养扶持,不求其能做个开疆扩土的英主,只要是个守成之君就已足够。
但从始至终,恒王都不在考量之中。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答案与恒王料想的并无不同,皇帝对曹氏和世家的忌惮,他也一直看在眼里。
显然,皇帝早已因着这份血脉,而早早的踢了他出局。恒王原以为自己会愤怒,却不想,竟生出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平静。
“父皇啊父皇,您对儿臣失望,儿臣对您,又何尝不是失望至极。”许是心知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对着皇帝的时候,倒是头回没了曾经的胆怯与敬畏,恒王直直的仰头看着皇帝,语中满是嘲讽:“若不是您对曹氏,对母后和儿臣的步步逼迫,曹家未必会反,儿臣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儿臣又何尝不想父慈子孝?可父皇疑心太重,又可曾给过儿臣这个机会?”
“我分明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您却迟迟不曾定下储位,任由朝堂之中众说纷云,看足了我的笑话。”
“放任老大和我作对,扶持三弟四弟,甚则在有了六弟后,便再不顾及中宫颜面。今日这般结局,彻底断送了曹家的活路,不正是父皇想要的么?父逼子反啊……您又何必假惺惺的说什么失望至极?”
“是想看我悔愧难当吗?真是可笑!”
“我不过是为自己争了一回罢了,懦弱了一辈子,当了您十几年的孝顺儿子,独独这件事,做的最是畅快,我也绝对不会后悔!”
恒王怕死吗?
自然是怕的。
但有些话,有些心思,他憋闷的太久,实在是不吐不快,如今乍然说出口,竟觉得哪怕是死,也都值了。
恒王心怀死志,但他并不想死于生身父亲之手,还想要一份体面,他猛然用力,甩开了羁押他的侍卫,扑身上前拔出侍卫腰间的长刀,冲着皇帝挑眉而笑,刀尖抬起。
“陛下!”
“护驾!快护驾!”
侍卫们对他这个落败的皇子并无太多防备,更没想到恒王当着皇帝的面还敢反抗,刀剑长矛瞬时齐齐对准了恒王,近身护驾的金吾卫也将皇帝团团护住。
场中只有皇帝岿然不动,他不信恒王真有那个胆量弑君杀父,就算他真的如此悖逆,那点子花拳绣腿,也实在不能叫皇帝看在眼里。
果不其然,恒王的刀尖架在了他自己的脖颈间,在皇帝绷紧的面色中狠狠一划……却只割出了一道血痕。
自裁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那颤抖的手臂和迟迟划不下去的刀刃让皇帝松了口气,总算这个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但他既已与朝堂无缘,就这样一直唯唯诺诺的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
皇帝冷着脸,沉声道:“孽障,既是下不去手,就把刀放下,别给朕丢人现眼!”
恒王灰败的神情中霎时更多了几分羞愤,他也不知这是为何,分明已经决心赴死,临到关头竟还是如此丢人现眼,士可杀不可辱,他仅存的最后一丝颜面和风骨,俨然是丢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
他恨皇帝,却也更恨自己临到关头的胆怯,气怒之下更显疯癫,猛地举起长刀,明知寡不敌众,还是朝着皇帝身前的金吾卫劈去。
将士没得皇帝就地诛杀的指令,下手还算有分寸,招式多在于擒拿,并不想索命。
这场景,说是在捉拿逆贼,不如说是戏耍逗弄,眼看着人就要冲到皇帝跟前了,金吾卫们正想缴了他手中的刀,一道箭矢却骤然从后袭来,直直的贯穿了恒王的胸膛。
那举刀的身形一顿,与他不过咫尺的皇帝也怫然大惊,看着他向前栽倒的身形,猛然跨步上前,将人接住。
“萧怀礼!”
这还是自恒王封王后,头一次听见皇帝直呼自己的姓名,虽语气不算和善,却比那冷冰冰的恒王二字要亲近许多。
恒王想笑,张嘴却只吐出了一大口血水,胸腔憋闷的厉害,连呼吸都难。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今夜,或许就是他这一世的尽头。
最后关头,他没再唏嘘感叹,只抓紧了皇帝的袖袍,死死地攥着,艰难的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母……放……”
*
圣驾比顾瑾预计的要晚上两日才回,直到见着皇帝全须全尾的回来,顾瑾才算是松了口气,她抚着皇帝明显带着几分憔悴面颊嗔怪道:“陛下真的是,怎的现在才回来?可是叫我好生忧心,母后也是担忧到茶不思饭不想呢。”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紧紧的将人圈在了怀里。
脖颈间尽是皇帝温热的呼吸,两人素来亲昵,又多日未见,顾瑾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那一双大手勒的太紧,实在是叫她喘不过气来,顾瑾只能推搡着道:“陛下,您松些手,臣妾闷得慌……”
听顾瑾如此说,皇帝果然松了些力气,只是仍旧抱着顾瑾,没有松手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直到林常青捧着药碗走了进来,顾瑾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林大伴,陛下可是伤着了?”顾瑾闻着那浓郁的药味儿,皱着眉头想要挣开皇帝的怀抱,生怕自己再压着皇帝身上的暗伤:“您伤在何处了?快叫臣妾先瞧瞧。”
“就说您怎会回的晚了,合着是在外养伤呢。”
奈何皇帝仍旧不肯松手,只疲惫的枕在小姑娘的肩头。
林常青苦笑了一声,躬身道:“娘娘且放心,陛下一直有奴才伺候着,这几日半分都没伤着。”
“这药也不是什么伤药,而是治头疾的方子。”
“奴才劝不动陛下吃药,只能求您帮着劝劝陛下了。”
这偌大的皇宫,也就只有顾瑾的劝慰能叫皇帝听进去了。
顾瑾默了默,挥手叫林常青先退了下去,连带着殿门也被从外关上。
风波过后的喜悦全然消退,过了许久,她才摩挲着帝王的耳廓,轻声道:“您的头疾已经许久没曾犯过了。”
自从迎了顾瑾入宫,两人悬殊的年纪便叫皇帝多了几分危机感,他越发地注重起养生之道,饮食有度,起居有常,有顾瑾注意着,更有太医从旁调理,头疾好几年都没再犯过,如今旧疾复发,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可什么事情能叫往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皇帝如此呢?
是恒王和曹氏一族的叛乱么?
“陛下说过,会永远与我坦诚相待,那么您心里的苦闷,能和我说说吗?”
皇帝没有抬头,但顾瑾清楚的感受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一动。
她没急着让皇帝开口,只等他慢慢平复心绪,直到案上的汤药彻底凉透,日落西山,殿外的宫灯被点亮,才等到皇帝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恒王,伏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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