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0章  不可探究之暗  (十四)

某年某月某日。

＂走开！＂卡斯特罗从侧面一个肩撞把艾尔伯特撞飞。紧接着，一头漆黑龙兽迎面冲了过来，一口咬住卡斯特罗。

巨兽锋利的牙齿如同数十数百支匕首，轻而易举地刺入卡斯特罗的胸腔、腹腔、背肌之中。虎人大汉久经锻炼所练就的一身钢筋铁骨，在锋利的龙牙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哼。＂被咬住的魔兽猎人却冷笑：＂这样你就逃不了了。＂

在龙兽咬开他身体之前，他先一步用手中的利箭，从龙兽的右眼刺入，贯穿它的脑袋，再从其后脑刺出。

那一击精妙绝伦，丝毫不像他这种粗糙的大汉能使出的剑招。

那一击让龙兽瞬间毙命，干脆利落。

那剑上涂满的神经毒素快速麻醉怪物的神经，让死之前本应咬得更紧的龙兽，在死去的一刻就全身瘫麻，松开了咬住卡斯特罗的嘴巴。虎人大汉跌落的同时，龙兽也朝一边倾侧，庞然大物最终倒毙。那让他们头疼了很久，在曙光地域南部作乱的漆黑龙兽，总算被消灭了。

＂卡斯特罗！＂艾尔伯特这时候才急急冲过来查看他师傅的伤势：＂天。好严重……＂

躺在血泊之中的卡斯特罗如同被数十把锋利的匕首刺穿过，全身都在急速涌血。艾尔伯特只好取出所有的伤药给虎人大汉敷上，试着止住血，同时又给卡斯特罗喂服一种叫做＂回生花＂的花蜜——这种药物能暂时提高兽人们的自愈能力。

＂撑、撑住，别死啊！＂

艾尔伯特给卡斯特罗急救的时候，虎人大汉则微睁开眼，看着天：＂没事……这种伤死不了人。我遇到过更糟的呢……还不是活了下来。＂

＂给我闭嘴，保留体力好喵？＂艾尔伯特用绷带包扎，好不容易看见出血停止了。

同一天的晚上。

＂我说了我没事…别管我……＂卡斯特罗躺在羊毛毯上，倚在火堆旁半睡半醒。发烧的他不时重复说着胡话。

＂这哪里像没事了。＂虎人青年在一旁服侍着他师傅，不时把湿毛巾敷在卡斯特罗发热的额头上。

＂我遇到过更糟的呢……还不是——＂

＂还不是活了下来。＂艾尔伯特打断道，＂是的，是的，这话你已经重复过无数遍了，我都快能倒着背出来了。烦不烦啊，你快点睡着不行喵。＂

＂臭小子……＂

＂拜托。＂虎人青年恳求道。

＂也罢……＂于是，奄奄一息的卡斯特罗改口：＂只是以防万一，让我来告诉你一点事……＂

＂我不想听，你就不能闭上嘴保留体力喵？＂艾尔伯特怒道。卡斯特罗平时话不算多，但就是在这种时候，他会变得特别烦人。

＂我这样说或许很老套……我这样的糙汉子说这个，或许很肉麻……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这个…秘密……＂卡斯特罗不顾艾尔伯特的阻止，继续说道：＂你知道变强的诀窍是什么吗？＂

虎人青年愣定了一下。

＂我怎喵可能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当年就不会遭遇那么多的不幸了。

＂是爱。＂因为发热而低喘着的虎人大汉说道。

＂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艾尔伯特咂嘴道。

＂认真的。＂卡斯特罗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爱更强大。你会这么弱，正因为你缺少爱。你连自己都不爱，更不会爱任何人。因此别人也不会爱你。没有爱的你……不管怎么逞强，都有极限。＂

＂胡扯……＂

＂你就当我是胡扯好了……＂卡斯特罗合上眼，大概是把想交代的交代完了，这才肯好好休息：＂但你最终总会发现……不管世界怎么变化……时代怎么变迁……到头来……拯救了世界的，都是[爱]。

一直……都是[爱]。＂

由于重伤和发热，卡斯特罗昏迷过去了。（总算！）

在一旁的虎人青年叹了口气，又把湿毛巾换上。

卡斯特罗平时是个冷酷又粗暴的人，他肯定是烧坏脑子了，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卡斯特罗怎么可能懂爱。

而且……爱算什么？它又不能当饭吃，更不用说让人变得强大了。

它一文不值。

虎人青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的铁骑已经在遥控器的驱使下飞到了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的甲板上，在他身旁降落了。

＂作战什喵时候开始？＂他问。

＂还早着呢。＂战地指挥官奥赛罗答道：＂探子发现东北、西南方有大群魔兽正在赶来，总指挥官决定等魔兽们全都集结在利沃夫，再一网打尽。这比我们在作战中途被外来的魔兽夹攻，腹背受敌要好得多。真正的战斗大概会在明天凌晨打响，主要看魔兽们的移动速度。＂

＂很公平。＂虎人青年答道：＂看样子我可以去睡一觉，养足精神了。＂

＂我不会阻止你。＂见艾尔伯特转身想走，奥赛罗却叫住道：＂但你走之前请先告诉我，哥哥他最后是怎样的下场？＂

＂你真想知道？＂

＂当然。我承受得住。＂

＂……猎人组织里有内鬼，好几名特G级猎人都被人造人替换了。在卡斯特罗试图修复利沃夫中央圣殿的动力系统是，内鬼们偷袭了他。师傅他……在重伤的情况下试图反击，甚至成功解决了两名特G级猎人的冒充者。其中一人体内的酸液爆.弹溅了他一身。他走的时候，除了刀剑等外伤，还被酸液腐蚀得不似人形……＂

＂我明白了。＂

＂尽管如此，他依然死得像个英雄。＂艾尔伯特接着说：＂他为了保护利沃夫而死，尽管他所做的一切，现在已变得豪无意义。＂

＂并非完全无意义。他打败了你们组织里两名内鬼，还让利沃夫多维持了一天，不是吗。＂奥赛罗答道：＂我认为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或许。＂虎人青年不带感情地说。

＂我和哥哥差不多十年没见过了。＂奥赛罗突然说：＂当初我说要加入军队时他很生气，我们吵过一架，从此几乎没再联络过。父亲也是军人，他惨死在战场上。军队却不承认父亲的战绩，认为他只是个不听从命令、自取灭亡的莽夫。因此哥哥憎恨兽人联军。他肯定不会原谅加入联军的我吧。＂

＂但他还惦记着你。他的链坠里藏着你们两人的合照。＂艾尔伯特说。

＂耶，这个我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虎人大汉苦笑道：＂六年前也是我写信找哥哥帮的忙，把你从大不列颠那边带了回来。＂

＂……什喵？！＂

＂当时的联军司令——也就是你父亲，不方便进入光辉地域。或者说联军里任何人去都不合适。所以我才向罗布尔族长提议，让我那身为魔兽猎人的哥哥过去。我当初还以为他不会答应，但他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收了你为徒。＂

＂所以是你在背后牵的线……＂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我觉得那是挺合理的做法。＂奥赛罗耸肩道：＂哥哥似乎也对你很感兴趣。你这个几乎毁掉整个世界的[暗黑破坏神]，正和他那[凶暴之卡斯特罗]的名号很相称吧。我还以为你们一定会吵起来然后分道扬镳的。然而实际把你带走之后，哥哥的回信里对你的评价只是……[一个缺爱的小鬼，看我把他调教好]。哈。＂

艾尔伯特沉默。

＂你觉得是你间接害死了他，对吧？＂仿佛能够读心，奥赛罗一针见血地说：＂

[如果最初没有遇到过他，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如果能再努力一点，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如果再在乎他一点，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你有这样想过吧？＂

＂我……＂

＂但这都是不必要的胡思乱想。＂虎人大汉又说：＂我知道他的脾性。他一定不会带任何遗憾离开。他是个强悍之极的人，除非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葬身之所，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咽气。……他是在你的看护下闭眼的，对吧？＂

艾尔伯特点了点头。

＂有遗愿交托给你吧？＂

＂他让我终结曙光地域的混乱。＂艾尔伯特答道：＂也就是，把[源发点]一个不剩地消灭殆尽。＂

＂所以你才对件事如此执着。我明白了。＂奥赛罗抬头看着夜空：＂果然。我们联军那只为争取时间、半吊子的觉悟，果然和你们魔兽猎人想驱除所有魔兽的觉悟，没有办法相提并论。但我是个军人，我依然要听出上级的命令，做我该做的事。你嘛……你是自由的，就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好了。＂

＂你们真的打算炸毁中央圣殿？＂艾尔伯特于是再一次确认道：＂你哥哥的遗体还留在那里。如果炸了中央圣殿，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攻入中央圣殿去取回哥哥的遗骨，也太不现实。＂虎人大汉答道。

＂我可以瞬移进去。＂艾尔伯特突然说。

＂什么？＂

＂我可以瞬移进去，只要靠得足够近。＂虎人青年重复道：＂我走之前把师傅的遗体藏在中央圣殿底层一个布满红色荆棘、隐秘的异空间里。我不知道那异空间哪来的，但它能利用。魔兽们有很大概率还没有发现那里，而且我有那个地方的锚点，可以瞬移进去。现场的干扰依然十分大，所以我必须足够接近，才能使用瞬移。但离开是另一回事。找回他的遗体，马上就能用瞬移撤离。＂

＂你愿意为取回我哥哥的遗体，冒这么大的风险吗？＂奥赛罗不可思议地说：＂你明明完全没必要这样做的……＂

＂让我尽力而为吧。＂艾尔伯特叹气道：＂你至少有十年没亲眼见过你哥哥了，不是喵？你值得再见他最后一面。＂

（哪怕卡斯特罗的遗体已经是那副惨状……）

＂我明白了。＂奥赛罗也叹道：＂作为战地指挥官，这个靠近中央圣殿的时机，我为你制造吧。在中央圣殿被毁之前，也许只有短短几分钟，甚至可能只有几十秒，但时机一定会有。如果你能取回我哥哥的遗体，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你不能，请答应我，至少要让你自己全身而退。＂

＂当然，＂艾尔伯特答道：＂不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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