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一百五十八)

天旋地转，两眼昏花。

伊莱恩哪怕只是被吞世龙用断臂击飞了，那一击依然是不朽古龙的力量，足以让伊莱恩受到重创。

几秒钟之后，他重重地着地。幸好地面其实是血茧的内部，相当柔韧，足以把落地时大部分的冲击力抵消掉。

伊莱恩落地的瞬间就想要躲闪，因为他知道吞世龙阿努肯定会接着施展另一发攻击来要他命，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的。不过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没法移动，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根骨头已经断了。他试着用念动力去移动自己的身体，躲过敌人接下来的攻击。

但他的念动力没法好好发动，仅能勉强拖动他残破的身体移动一小段距离。

所幸的是，吞世龙几乎没有对伊莱恩进行追击，虽然还是有一发重力波动炮朝伊莱恩射来，但那攻击明显弱化了不少，既没有击中伊莱恩，牵引力也小得无法把伊莱恩拖过去碾碎。

对了。是因为阿努的心脏被伊莱恩捅穿了，吞世龙肯定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创伤吧。

于是战况演变成两个＂大残＂在垂死挣扎，也不知道最后会鹿死谁手。

可是……身体动不起来。

伊莱恩竭力去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

剧痛造成的神经系统休停？

脑震荡造成的神经性损伤？

脊椎损毁造成的全身瘫麻？

还是说，他已经全身粉碎性骨折，于是肌肉已经无法牵动骨骼产生杠杆效果，让身体活动起来了？

伊莱恩思考着所有可能的结果，他的视力也在微幅恢复，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个残破的东西躺在他身旁。

是佐立。

奄奄一息的佐立躺在自己的血泊中，身体大部分都被撕碎了，只有上半身以及他的右臂残存。

不过重力弯弧没有彻底撕碎佐立，也许是伊莱恩刚才的攻击导致吞世龙阿努的法术停止效果了，被撕到一半的隼人少年免去立即死亡。

不过他这个样子，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伊莱恩也没有好上多少就是了。

＂哟……你…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气若游丝的佐立也看到了伊莱恩，苦笑道：＂刚才还逞强说你能击败[灾祸之心]……结果还是变成这样子吗……＂

伊莱恩没有回答，试着检查自己的伤势，试着用念动力修补自己破损的身体，不过这一切进行得并不顺利。

＂巫女大人…就拜托了……＂佐立缓缓地合上双眼：＂你可要代替我…好好保护她啊……＂

佐立的身体逐渐在收束，在扭曲和变形。最后，濒死的隼人少年化成了鸟蛋。

是的，他拥有转生的能力，即使濒死也可以重生。但佐立终究还是死了。他的这一个人生结束了，即使转生成为新的生命，他的过去也全部被抹消，仅是以新生儿的形态重临人间。那和佐立已经死了又有什么不同？

伊莱恩努力把那只鸟蛋取过来，塞进纳物口袋里保护起来。他还是希望至少保住那只蛋，不让它被重力波动炮牵连而毁灭。

不过他自己的状况也并不乐观，身体的伤无论如何都治不好，仅能靠念动力拖动自己的身体勉强移动，而且这念动力发动起来还断断续续的。他的意识正在消逝，念动力是必须保持清醒才能发动的，自然也会跟着他不断变弱的意识一起变弱。

再这样下去，别说击败吞世龙阿努了，伊莱恩恐怕会就此衰弱而死。

可是他不能死。他的命运和同伴们是绑定的，他不在自己死之前击败阿努，他的同伴们就会被困在这个深蓝血茧之中，死路一条。

贝利也会死。会因为伊莱恩的无能而死。

那孩子之前还说过要和伊莱恩同生共死。但如今岂不是伊莱恩单方面拖累了贝利吗？

（动起来……！）

（为什么我不动啊，我的身体！）

（拜托了，动起来！）

祈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意识，却在逐渐衰弱。

已经到了单靠意志无法维持下去的地步了。

万事休矣？

[哈，看你这副惨状。]

一个声音在伊莱恩心中响起。也许是传心术，也许那个声音本来就在伊莱恩心里，他不知道。

[说了好多大话，认为自己可以拯救所有人。结果还不是这副惨状吗？]

那个声音不断地奚落伊莱恩。伊莱恩却无法反驳。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

[仅靠温柔拯救不了任何人，仅靠意志拯救不了任何人，仅靠运气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但你还有唯一一条路可走。牺牲你自己，把一切全部献上，也许你就能拯救某个人、某些人了。]

（废话少说……）

答案是肯定的。伊莱恩没有去拒绝的理由，哪怕他明知道打赢这个魔鬼般的交易，会有多么可怕的结果。

（把你的力量给我！全部的力量！）

他可以放弃拯救整个世界。他可以放弃拯救同伴们。但唯独贝利，唯独那个孩子，他必须去拯救。

[那么就，给你也罢。]

圣剑雷神之锤，出现在伊莱恩的手中。它开始闪耀金光。

人类文明之中传颂过的圣剑雷神之锤，在古代亚特兰提斯人的文明之中却叫作圣剑瓦尔兰迪斯。

它还有一个别名，＂不屈之剑＂。

之所以被称为不屈之剑，正是因为它本身的特性。

原本如同锤子一样、通体灰黑色的神器，从最初的闪耀金光到逐渐被金红色的雷光缠绕。那锤子的锤头前端甚至弹射出金红色雷电化成的剑刃，那剑刃才是它圣剑的本质。

伊莱恩没法动弹，但他用念动力驱动着圣剑瓦尔兰迪斯，把带着剑刃的它——

——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中！

圣剑带来的金红色雷光，开始流遍伊莱恩全身，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白狮人少年全身都在噼啪作响。身体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的他，手脚却在轻微抖动着，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缓缓地爬起来了。

明明全身都已经多处骨折，明明连神经系统都已经停摆罢工，但他取回了这个残破身体的控制权。

完全是用电流去刺激自己的身体，来强制行动。完全是靠圣剑制造的电场来维持着身体不崩溃。重伤濒死的伊莱恩却站了起来。

——这就是[不屈之剑]的特性，[不屈之心]。

哪怕身体濒临崩溃，只要使用者还剩下一口气，圣剑瓦尔兰迪斯都可以把使用者支撑起来，继续战斗。

伊莱恩可以战斗到身体彻底化成肉泥、化成齑粉为止。不到身体每一个细胞都灰灭的状态，他都不会真正倒下。

——他化成了不畏死亡的狂战士。

全身被金红色雷电包裹着的伊莱恩，紧握着圣剑。

这种状态下的他甚至感觉神清气爽，完全没有感受到痛楚或者不适。

明明身体都已经濒临毁灭了，却完全没有濒死虚弱的感觉吗……

他看了一眼圣剑雷神之锤。如今伸展出金红色雷电剑刃的圣剑，才总算有了圣剑该有的样子，不再是一只愚蠢简陋的木工锤了。

（你为什么要借力量给我？）

他心里默默问道。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圣剑回应道。

除了伊莱恩之外，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另一个人，有资格拿起这把圣剑。

而且就连这个伊莱恩，也几乎要死了。

如果伊莱恩死去的话，世上就再无任何人可以消灭[灾祸之心]，亚特兰提斯城会自.爆，然后也许会有十几亿的人死去。

因此再一次，圣剑雷神之锤选择了＂最正确＂的道路：牺牲小数拯救多数。

就和它当年为了挽救亚特兰提斯人，而选择了不消灭灾祸之心一样。如今只是立场反转，他选择牺牲几十万的亚特人（潜猎者），保全地球上十几亿人的性命而已。

圣剑永远只做最正确的选择。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选择，是绝对正确的吗？

[杀了吞世龙。终结这一切吧。]

圣剑瓦尔兰迪斯催促道。

[这原本就是我的使命。而这个使命已经被拖延了太久。]

[是时候做决断了。]

提起圣剑的伊莱恩，缓步走向重伤的吞世龙阿努。

心脏被刺穿，浑身是伤，缺了一条手臂正在流血，而且虚弱枯瘦如同干尸一样的吞世龙，在发出让人痛心的低喘。

他也只是想活着而已。他做的所有挣扎、经历和忍受的全部痛苦，都是为了活着。

但是伊莱恩必须击败他。

阿努明知道这一切，他却不会简单就范。他用他残破的身躯疯狂划出重力弯弧，一边吐着血一边连续发射重力波动炮，每一发攻击都朝伊莱恩凶狠地打来，想把这个命中注定的宿敌杀死。

他的反抗是最后一波，也是最疯狂的一波。伴随着他疯狂的挥臂动作，成千上万的重力弯弧在周围的空间里随机展开。弯弧制造出重力的乱流，如同到处肆虐的狂风，把伊莱恩吸引过去。

想要对抗这种乱流，伊莱恩必须使用类似的时空魔术。也就是天蛾人（赫莱普人）那个[黑暗洪流]——一种广域的、撕裂空间的攻击。

不过伊莱恩不变身成天蛾人，就无法使用天蛾人的全部天赋。这个白狮人少年的变身是无法使出[黑暗洪流]的。

是的。最初他确实这样认为。

[动手！]

然而那个声音在怂恿他去做，圣剑雷神之锤的声音。

他便抬手去做，放出了性质无限接近究极空间魔术的[黑暗洪流]！

是的，正常情况下，白狮人少年的他无法使用[黑暗洪流]。但现在化身为狂战士的他却可以，因为雷神之锤已经激活了他的所有潜能。他所有的变身的所有的潜能都能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已经不需要刻意去切换变身了。

成千上万的黑色洪流从他身旁涌出，去对抗同样疯狂的黑色重力弯弧。

压缩空间与撕裂空间互相吞噬，侵蚀，碰撞，然后对消。

整个世界都变得天昏地暗，被疯狂放射而出的炫目的白光和彻底的漆黑所占据，宛如黑与白的交响曲。

前者，是黑洞蒸发时发出的过剩光。后者，则是黑洞形成后把周围的光芒吸走，带来的黑暗。

伊莱恩则宛如置身于暴风眼之中，面对这份疯狂毫无惧色，但也无法继续前进。

但他并不需要前进。他只是张开口，吸气。纯粹的魔力在他口中凝聚，压缩，最终化作威力强大的一束光芒，笔直打出！

那是白曜龙伊莱恩的龙之吐息——[皓白波动炮]！

——不用多说，现在的伊莱恩可以不变身就使用这招，都是多亏了圣剑的力量！

那一束巨光绕过了黑与白的乱流，最终化成万道光芒，击落在吞世龙阿努的身上，产生成串的光子爆.炸。

这攻击威力大到连古龙的不朽龙鳞都能击碎，因此吞世龙挥臂的动作稍微变慢了一下，被生成的重力弯弧也稍微减少了一些！

就靠着这战斗上的些微优势，伊莱恩已经全速冲向吞世龙阿努，如同一道金红色的流星那样靠近，举剑就砍。

圣剑雷神之锤变化出三十英尺长的金红色雷电巨刃，扫向吞世龙的龙头，正要把它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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