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7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三百七十七)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静止了，不管是达尔文大人他们，还是那群丧尸，全都僵停在原地没有动弹。然后，有类似[相对领域]的一片白色空间以伊莱恩为中心向周围展开，开始铺满整个世界。

不。伊莱恩很确定自己没有发动[相对领域]，所以这个白色的空间并不是他做出来的。这东西很明显是赫斯顿的所为。

大概是为了，最后一次好好地道别。

区区一个圣灵，不管再怎么强大，自然不可能影响到整个世界的运转。但赫斯顿可以影响伊莱恩的内心世界。这个白色的空间差不多是一种精神攻击，又或者算是没有攻击性的，某种相当厉害的传心术。

豹子站在远方，背对着伊莱恩。于是白狮人少年缓步向赫斯顿走去。

从很久以前起，伊莱恩就隐约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他有预知能力，只是，当他看到奎格死后有某个白色的光球跑进他体内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和奎格的咒术之火多少有些关系。

他明知道会是这样子，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去承认。不愿意承认奎格真的死了，已经没有复活的可能性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赫斯顿是奎格的转生，那个奎格在死去之后，灵魂在这个黄金乡里转生了，然后和伊莱恩重聚。

他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并认为这对奎格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但他到底在骗谁呢，他明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这一切不可能这么方便。

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来。正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一切才弥足珍贵——不管是际遇还是离别，不管是欢乐还是苦难。

赫斯顿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奎格。他是奎格使用过的咒术之火，这个咒术之火随着伊莱恩一起到达了黄金乡，这事才更合理。又或者说，在伊莱恩和吞世龙阿努开打的时候，奎格的咒术之火就已经被吞世龙吸走了，所以赫斯顿比伊莱恩更早到达黄金乡。阿努有吞噬灵魂的能力，咒术之火这种次级灵体太容易被趁机吸走。

但是伊莱恩没能搞懂一件事。原本只是工具的咒术之火，这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次级灵体，为什么会突然拥有了自我，甚至还像个人那样在黄金乡里重生？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你好。＂当伊莱恩靠得足够近的时候，云豹人少年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神中没有疑惑，也没有迷茫，有的是一种坚定，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种样子。＂赫斯顿开始回答伊莱恩的疑问，＂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明这一切，才构造了这个空间。放心好了，这个空间只是我们两个用精神体在对话的空间，不管这里过上多久，外面世界的时间几乎都不会流动。＂

＂赫、赫斯顿……＂伊莱恩苦着脸。

＂你可以不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的，＂豹子也露出苦笑，＂我只是奎格先生的咒术之火，我原本并没有名字，甚至不应该拥有自我。我只是个工具罢了。但是……但我来到了这个黄金乡，达尔文大人给了我这个名字，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尊敬的一位厨子的名字。当那位厨子年事已高而离世之后，他就把这个名字给了我。＂

＂我、我想我仍然应该叫你赫斯顿，＂白狮人少年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哪怕他想抑制住这份痛苦：＂我、我不在乎你原本是什么，你就是你，赫斯顿。当你拥有了自我，能够像个人那样行动之后，你就应该得到正常人一样的待遇，被认定为人。＂

＂是吗。谢了，嘻嘻。＂豹子苦笑，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片只有白色的天空：＂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咒术之火，一个区区的工具，会拥有自我意识。但事情也许和你猜测的相差无几，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子，全靠奎格先生给了我[意识]。

当奎格先生死去的时候，他用自己最后的力量，许下了一个愿望。而我就是从这个愿望之中诞生的。

奎格先生为了帮助你而许下的那个愿望是如此真切，它有着无可撼动的绝对价值。这个愿望触及到了真理的边沿，因此它被视同为[第一魔法：应愿而生]那样发动。

魔法可是很厉害的东西哦，你知道吗？世界上所有的魔术都是第一魔法的延伸，终究是[实现愿望]的手段而已。＂

这事伊莱恩听说过。世界上其实只有唯一的一个魔法，那就是＂实现愿望的魔法＂。世界上所有的魔术都是从第一魔法那里来的，魔术无非是实现愿望的一种手段罢了。

但再怎么厉害的魔术师，都没法做到直接发动[第一魔法：应愿而生]。魔法是整个宇宙的法则之一，人只能遵循法则形式，而不是直接把法则重现，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奎格却做到了那一点。他在临死前许下了一个极度强大的愿望，那个愿望的价值高到触及到魔法的范畴。

＂然后，我就诞生了。＂赫斯顿苦笑，＂我明明只是奎格先生所携带的咒术之火，区区一个工具而已。但当奎格先生许下那么厉害的愿望，触及到魔法的时候，我就成了奎格先生的愿望载体。

我承载了奎格先生临死之前的愿望，他的想法，思念，以及对你的全部追忆。我承载了奎格先生对你的爱。

然后我这个明明毫无价值的次级灵体，区区的工具，因为寄托了那巨大的愿望，就升格成为了圣灵。＂

这事伊莱恩甚至不感到稀奇。毕竟咒术之火圣灵化，并不是第一次了。他以前就见过贝迪维尔先生这样做，贝迪维尔先生就曾把自己的咒术之火圣灵化为[圣灵—封印太阳]。

圣灵本来就诞生自美好的愿望，特别是，为了保护谁而倾注进去的，莫大的思念。奎格想要保护伊莱恩的想法化成这份思念灌注到咒术之火中，奎格的咒术之火自然也会发生质变，从普通的次级灵体升格为圣灵吧。

赫斯顿低下头，不再仰望天空，而是看着地板沉思。

＂奎格先生……他真的很爱你。＂他叹道，＂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也不是怎么活下去，而是怎么帮助你，拯救你，让微不足道的他成为你的阻力，帮助你渡过难关。他死之前非常悔恨，恨自己的力量不够。因为力量不足，他才会死的，才会让你伤心，才没法更好地保护你。所以他许下愿望，希望我拥有更大的力量，希望我能更好地保护你、帮助你。

他希望我能成为你的助力，化成保护你的坚盾，帮你击杀敌人的利剑。

他希望，如果你伤心的时候，我可以陪伴你，让你得到宽慰；

如果你寂寞的时候，我可以在你左右，排解你的寂寞；

即使你饿了，我也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填饱你的肚子。

……他希望我能代替他去爱你。

所以……我就出现在这里。＂

赫斯顿说到这里的时候，伊莱恩已经热泪盈眶，不知道该作何种反应。

＂但他的愿望太多，其实我没法完全帮他实现。代替他去爱你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做到，就连圣灵都做不到。＂赫斯顿苦笑道，眼里也有泪光：＂所以最后这件事，是我的自作主张。并不是奎格先生要我代替他去爱你，我才去爱你的。

我在黄金乡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我遇到了你。

穿过吞世龙的身体到达这里，对我的记忆造成很大的损伤。最初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我从零开始认识了你。然后就如奎格先生所期待的那样，我喜欢上了你。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我无法逃脱的命运。但我并没有后悔过。我知道我对你的情感都是真实的，不是别人的愿望强求我这样做，我才这样做的。我知道这样做值得。＂

赫斯顿走过来，伸手摸着伊莱恩的脸颊：＂我爱过。我无怨无悔。现在，是时候履行我的使命，用我的力量帮助你渡过难关了。这就是奎格先生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请让这个愿望实现吧。＂

就和在现实世界（黄金乡）那边一样，这个赫斯顿的身体也瓦解了，化成一个白色的火焰之环，围绕着伊莱恩旋转。圣灵的力量是绝大的，因为它诞自纯粹美好的愿望，而且那个愿望越强烈，圣灵的力量也就相对地越强。

伊莱恩并不知道赫斯顿（圣火之环）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他只知道圣灵圣火之环的能力就是解救眼前危机的关键。

＂最后的最后，请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好吗？＂赫斯顿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微小，但它在伊莱恩的心中响彻：＂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那个白熊的样子。——不是用别人的身体活成别人的样子，而是你原本该有的样子。你最真实、最让你自在的样子。可以让我在最后，好好看看你那副样子吗？

——我会怀念它的。＂

＂可、可以……＂伊莱恩流着泪回应道，变身成了白熊人。

下一秒，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世界。有某种东西也开始发动了，那既是伊莱恩自己的力量，也是圣灵圣火之环给予伊莱恩的增益。

白熊人伊莱恩进入了[超凡入圣]状态，而且比正常的[超凡入圣]的境界，更深了一层。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心无挂碍，波平如镜。

远离颠倒梦想，竟得涅槃。

白熊人升到半空中，圣火之环在他背后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环。而伊莱恩的身体被一圈冰蓝色的光芒包围着，如同有了一层冰蓝色光芒的描边，他自己则保持着白色，在放射着微光。

这就是，[超凡入圣：心如止境（Ascension：Ataraxia）]，抛却了一切情感，以不动之心去和真理缔结在一起，让自己成为真理代言者的状态。

＂我的天…胖子先生？！＂达尔文大人看到这个状态的伊莱恩，不禁惊呼。

＂这不就是……联邦的白色恶魔？＂红铜龙大汉伊菲图斯也惊呼了起来。

＂白色贤者大人……！＂居里暗叹道。

＂那个……光辉……光辉大神！＂在丧尸群中混战，仅保持着些许理智的人狼罗丹，也被这个光景吓呆了。

伊莱恩那副身姿，简直就和传说一模一样！这个光景明明是星灵分身们有所保留，从来没有告诉过伊莱恩的事情，按道理说伊莱恩是没有办法去模仿的！

除非……他就是传说本身！

＂开始吧。＂白熊人用如同无涟漪之水面般平静的语气，低诉道。

他的手中变化出一把白色的电吉他，那吉他上居然还有豹纹。

＂请倾听吧。G大调第十六奏鸣曲，《超人练习曲：极乐净土（Promise-Land）》。＂

极度神圣，同时又极度吵闹的乐曲开始响彻，在整个黄金乡的每一处响彻。

伊莱恩用凡人无法看清的速度弹奏着电吉他，用凡人无法模仿的复杂度在一秒内弹奏出成千上万个音色，用那看似疯狂，但又节奏感强烈的演奏，贯穿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居然是摇滚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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