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仍处于空间内，沈重眉头轻皱，脸色也有些凝重。

  他亲手斩杀之人皆已现身过，不曾想，竟仍未成功通过此次考验。

  修炼乃是与天争命，每突破一大境界，对修士来说，都无异于脱胎换骨。

  相应的，修为越高，想要再次突破便愈发艰难。

  本真境虽也只是下五境，可既被称为修士塑造道心的第一步，自然与归元境有天壤之别。

  “看来，想要成功通过考验，突破至本真境，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即便如此，考验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沈重也无法停止考验返回，只得继续下去。

  原本还猜测，接下来的考验或许会与刚才的有所不同，可在沈重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后，便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两道人影一老一少，都穿着凡俗间最朴素的粗麻做成的短褐，老者发须已然半白，身形也有些佝偻，满张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沟壑。

  孩童仅有七八岁大小，身形更是瘦小，面目枯黄，似是长期食饮不足导致血气有缺。

  老者手牵着孩童，就这般慢慢着朝着沈重走来。

  等略微临近些细看，两人眉眼处还有几分相似，像是祖孙二人。

  望着越发走近的两人，沈重心生谨慎的同时，还甚是疑惑。

  与适才出现的死去故人不同，这一老一少两人，对沈重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在他的印象中，他并未见过两人，也不知与他们之间产生过什么因果交集。

  更让沈重奇怪的是，两人并未有任何修为在身，又或是说，两人皆没有纳灵入体。

  虽不知两人肉身之力能有几何，但既没有成功纳灵入体，总算不上真正的修炼之人。

  倒令沈重更加困惑。

  普通凡俗之人，怎会无故出现在他突破本真境的考验之中。

  “沈重……小友，不知老头子我，能否这般称呼。”

  老者在距离沈重一丈之地处停下，看着沈重，忐忑开口道。

  见老者满脸真诚，沈重即便心中不解更甚，仍是点头回道:“老丈请便。”

  听到此话，老者笑容愈加灿烂，忙笑道:

  “那便好，那便好。”

  “老头子我没什么见识，像你这般的神仙人物，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呢。”

  “这个称呼，还是无意间在主家听来的。”

  “主家也都是些修炼神仙法术的人，想着这个称呼，可能还合适一些。”

  主家？

  见两人枯瘦如柴，似是吃尽生活之苦的面容，又联系起适才老者所说的主家。

  想到自己如今所处之地，沈重心中对两人的身份有些猜测。

  沈重的神情愈加凝重，开口问道:“不知老丈在哪里做活，主家又是谁？”

  老者笑道:“老头子没啥大本事，只会卖几把子力气，给主家做些个最低等的活计。”

  “在这世道上，勉强饿不死罢了。”

  “至于干活的主家，小友应是知道。”

  “就是那个在清风城中，被你灭族的朱府。”

  沈重目光一凝，丹田内的灵力也在悄无声息间调动起来。

  “朱府？”

  “朱府大小姐曾派人杀人夺宝，朱府全族上下，也尽死于我九劫雷杀阵下。”

  “老丈既然在朱府做活计，如今又出现在这里，想必是被我布下的大阵波及了。”

  沈重心中叹息一声。

  老丈仍是笑着点头，满脸慈和，全无半点受到大阵波及，无辜惨死之人应该有的不甘与怨恨。

  更何况，造成他无辜身死的真凶，如今近在眼前。

  见老者此番与常人全然不同的反应，沈重心中甚至诧异，直截了当问道:

  “老丈因我而死，心中便没有丝毫怨恨吗？”

  老者却微微笑道:“小友既然如此说，老头子便也问上一句，如今看到我爷孙二人白白受到连累，无辜惨死，小友是否后悔当日出手？”

  沈重先是看了眼老者，后又视线下移，看了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孩童，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如实说出:

  “不后悔。”

  “修行世界，向来便是弱肉强食，实力为尊，若想在世上活的长久，自是需要慎之又慎。”

  “凡俗中是这般，修行世界更是这般。”

  “朱府对沈某起下杀心，为减除后患，必施展雷霆手段，斩草除根。”

  即便朱府看起来，与沈族存在天地之别。

  “人人皆谓天道公正，可凡是天道大势，尚会波及普通凡人。”

  “沈某不比天道，更是做不到舍己为人。”

  “老丈因沈某而死，此乃因果纠缠，若因此有恶报降临，又或是老丈亲友儿孙修炼有成前来寻仇，沈某自当一力承受。”

  “绝不埋天怨地，迁恨他人。”

  “不过，届时沈某也不会束手就擒，仍是一句，实力为尊。”

  沈重说完，便仔细注意着老者的反应。

  谁料老者脸上仍然未有任何怒恨之色，而是含笑点了点头，一句话未说，便手牵着孩童就要转身离开。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老者看着佝偻的背影，沈重竟不由自主的开口唤道:

  “老丈。”

  老者的身形顿住，转身望了过来。

  “老丈……就这般离去吗？”

  沈重以前从没想过，他也会有如此茫然，甚至有些无措的时候。

  老者呵呵笑道:“小友既然问心无愧，老头子自然便该离开了。”

  “小友如此坚定，将来定会有大成就的。”

  见沈重一言未发，老者像是知道他内心想法似的，笑道:“老头子虽说不认得几个字，却也知道，在这世道，自身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负。”

  “若是老头子我也能像小友这般厉害，或许当初，就能护住儿子儿媳性命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个世道，本就没有给我们这些普通人多少选择的机会，老头子活了这许多年，也杀过不少牲禽，踩过不少蚂蚁，或真算起来，它们也和我们没什么不同。”

  “命该如此罢了。”

  “老头子没什么好怨的。”

  老者笑着说完，轻轻扶了扶孩童的头，柔声问道:

  “牛儿，你怪不怪大哥哥啊。”

  孩童拨浪鼓似的摇头，脆声道:“不怪大哥哥。”

  “为什么啊？”

  “在那里，牛儿不开心。”

  孩童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还抬起右手，轻轻拍打着小肚子。

  “牛儿很饿，很冷，牛儿再也不想回去了。”

  “爷爷，咱们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孩童仰起小脸，恳求的望着老者。

  老者眼中都是怜惜，“好，咱们不回去了。”

  临走前，老者对着沈重笑道:

  “小友，若是心中无愧，便继续前行吧。”

  “只是，世间一草一木都有灵性，若是修炼有暇，也不妨去看看。”

  说完，老者便也不再停留，牵着孩童的手，向着空间深处走去。

  见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愈发模糊，沈重双手作揖，朝着老者深深行了一礼。

  一道道刺目白光突然透入，眼前空间轰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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