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司马先生的女儿司马瑛！”皇帝陛下看清了来人之后彻底镇定下来。那司马先生除了帮助武安君抵御秦军之外并不跟自己为难，而且皇帝陛下也一眼看出这小姑娘身上也并无杀意。

  见小姑娘并不接话，皇帝陛下的大脑开始高速转动起来，想要知道司马瑛来寻自己到底为了何事。小姑娘也并不打扰，坐在案边依旧吃果子。

  “你，你为何一点都没有变？”皇帝陛下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看向小姑娘，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与众不同之处。

  “仙，你是仙？”皇帝陛下想这个字想了无数次，尤其是最近两年，几乎都快想疯了。皇帝陛下忽然就找到了答案，也只有仙才能长生不老。

  小姑娘点点头道：“皇帝陛下说得不错，我是仙！”

  皇帝陛下一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奔到小姑娘面前认真观察，久之乃道：“仙人可能助我长生？”皇帝陛下一激动，连自称“朕”都忘记了。

  “不能。”简短两个字犹如冷水泼头。

  “为何不能？”皇帝陛下呆愣了半晌，发出这四个字。

  “功德不够。”小姑娘的回答依旧干脆。

  “功德，那是什么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对世人的贡献不够。”

  “贡献！”皇帝陛下激动起来：“我为天下人殄灭六国，结束诸侯战乱，使华夏重归一统，功盖三皇，德兼五帝，得享始皇帝之号，这世间还有谁的贡献可与我相比！”

  “皇帝陛下自然是有些功劳的，不过皇帝陛下给世人带来的灾难也一样大，功过相抵，皇帝陛下的功德跟一个普通百姓也毫无二致，何德可以长生。”

  “胡说，我殄灭六国，征服百越，击退匈奴，岂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质疑的。”皇帝陛下岂能容忍自己的丰功伟绩被一个小姑娘随意诋毁，这时连要求小姑娘的事情都忘了，开始大声咆哮起来。

  “皇帝陛下开疆拓土，若说是有功，也只是对秦国有功，于天下百姓何益？”顿了顿，小姑娘又道：“敢问皇帝陛下，一统六国之时华夏有多少人口，现在大秦帝国加上百越，又有多少人口？”

  皇帝陛下脑中出现了两个数字，心中也是有些吃惊，依旧强辩道：“人口增减乃是自然之事，若我能得长生，华夏必然无比繁盛，那时何忧没有人口。”

  小姑娘盯着皇帝陛下看了好几眼，看得皇帝陛下脖子有点酸痒，第一次发现脖子顶着头颅甚是艰难。小姑娘道：“想不到皇帝陛下也会顾左右而言他，连个数字也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朕一统六国之时人口有三千五百万，如今连百越在内共有三千万，十余年间不过减少了五百万人。朕统一货币度量衡，修筑驰道，攻灭百越，击退匈奴，有这些功绩，损失点人口算什么？”

  “皇帝陛下结束华夏战乱，开拓疆土，自然是有功的。只是这些年来征发无度，劳民伤财，饿死、战死、劳累而死者，不计其数，大伤天合，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也被这些伤民之事毁了。”

  皇帝陛下不以为然道：“君养民，便是为了用民之力征战四方，自古以来征战哪有不死人的，这些人为了我大秦一统天下雄视古今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民自行稼穑而得衣食，何来君养民之说。皇帝陛下如此视人民如草芥者，无非以为自己可以主宰黎民生死罢了。如今皇帝陛下生死操于我手，你说我该不该视你的性命如草芥？”小姑娘慢慢悠悠吃着果子道。

  皇帝陛下心中一震。皇帝陛下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带领大秦征战四方，开疆拓土。自登基以来对内剿灭嫪毐叛乱，长安君叛乱，驱逐权相吕不韦，把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主宰天下生死，从未想过居然有人真的可以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如今小姑娘近在咫尺说要将皇帝陛下的性命视作草芥，皇帝陛下思虑再三，觉得自己的性命被视作草芥果然糟糕透顶，一时默然。

  小姑娘又道：“皇帝陛下扫清六合，自以为功盖三皇，如今皇帝陛下病重将死，若是我让你用恢复六国疆土来换长生，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与长生相比，六国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皇帝陛下说为天下人扫清六合乃诈言也，皇帝陛下只是为了自己得志而已。如今皇帝陛下将死，若是能求得长生，不要说恢复六国，便是让这天下大乱，皇帝陛下也不放在心上吧。”

  事已至此，皇帝陛下也不愿诈言欺人，低头不语。

  “这便是皇帝陛下不可长生的原因。皇帝陛下以天下为己用，若是任由皇帝陛下活数百年，这世间必然成为人间地狱，死亡，是皇帝陛下体面离开世间的唯一方法。”

  皇帝陛下颓然坐地道：“如此说来我再无长生之望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长生者不可过分干预世间之事，便如我对你所做暴行十分不忿，却不肯轻易杀了你。若是皇帝陛下肯放弃皇帝的尊位，或许长生有望。”

  “放弃皇帝的尊位？！”

  “不错。死亡便是为了防止有人久据高位鱼肉百姓，以皇帝陛下统一六合的功劳，若是肯放弃皇帝尊位，或许有机会求得长生之法。”

  “如果我放弃皇帝尊位得了长生，将会如何？”

  “很简单，皇帝陛下将会到长生者生存的世界去生存，不过在那个地方皇帝陛下便是最最普通的一个仆役，或许需要给高位的长生者端茶递水，或许触怒了上位者被击杀也未可知，就如陛下身边的宫女和寺人一般，皇帝陛下一言之下便有上百人无辜惨死。”

  “端茶递水，无辜惨死，这......”小姑娘的话把皇帝陛下吓坏了，皇帝陛下在世间是尊贵无比的皇帝，到了长生者的世界居然要去做仆役，若是一生做仆役，自己再长生又有什么意义。

  沉默了好久，皇帝陛下忽然问道：“姑娘和司马先生作为长生者为何可以存于世间？”为了长生去做仆役皇帝陛下难以接受，毕竟死在自己手里的仆役多不胜数，若是自己放弃了皇帝的尊位成为长生者，再无辜被人杀了，岂不是糟糕。思来想去皇帝陛下觉得司马青史和小姑娘身为长生者在世间过得挺舒服的，故有此问。

  “我们是长生者在世间的代表，负责挑选合适的长生者，因此可以行走于世间。皇帝陛下认真想一想，若是不肯放弃尊位，便当我没有来过，若是皇帝陛下为了长生可以放弃尊位，便到巴清府上来寻我，短期之内我还不会离开。”

  小姑娘已走了多时，皇帝陛下再也无法入睡，一个人跪坐在案几边思索。

  皇帝陛下对小姑娘所言半信半疑，往日司马青史所言与小姑娘颇有出入。司马青史说过自己长生的机缘在徐福身上，二十多年后自己寻到了徐福，而且徐福真是个长生者，能为自己求取仙丹。今日小姑娘又说什么功德，司马先生从未说过长生跟功德有关，只怕是这小姑娘骗自己。若是伤几个人便有损功德，大秦数百年来不断征战，杀人何止百万，若是真有功德一说这天下便不会有大秦统一天下的一天。是了，必是这小姑娘想要自己退位，因此用功德来欺骗自己，皇帝陛下越想越觉得对。皇帝陛下又想扶苏监军之地距北地三郡不远，莫不是此人是为扶苏来做说客的，哼哼哼！扶苏啊扶苏，到了边地你也不老实啊。

  皇帝陛下叫来赢去疾，要他带领黑衣卫远远包围了巴清府，盯住小姑娘一举一动。

  此时赢去疾也已年近五旬，头发花白了一半，好在精神依旧矍铄，双目精光闪闪。赢去疾为难道：“陛下！司马姑娘武艺高强，连师尊也非其敌，再多黑衣卫围住她也是没用，若是被她发现了，反为不美。”

  皇帝陛下斜睨着赢去疾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去监视她了。”

  赢去疾心中一颤，皇帝陛下自做了始皇帝，性情大变，动辄杀人，便是往日跟在身边的旧人，也不例外。赢去疾跟随皇帝陛下已有三十多年，往日在皇帝陛下面前还比较放松，最近两年也开始提心吊胆起来，生怕一个不好便丢了脑袋。赢去疾听着皇帝陛下语气不善，赶忙跪下道：“臣下不敢。臣下立即着手安排此事。”

  皇帝陛下见赢去疾领命，面色缓和了一些，道：“此事为当前第一要务，你把黑衣卫所有现行任务都停了，全部调来监视司马瑛，把巴清家人也都监视起来，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便拿巴清族人钳制司马瑛。”

  赢去疾面色又变了变，皇帝陛下一向对巴清关照有加，如今为了一个司马瑛就要对付巴清了，自己比之巴清也好不到哪去，一定要小心伺候。

  赢去疾领命倒退，不过行了数步，皇帝陛下又道：“你派宫中侍卫去看一看王翦、王贲、李信最近在忙些什么，暗命他们做好准备，若是三个月之后徐福还不回来，司马瑛又不肯助我，便发举国之兵攻伐李牧。”

  小姑娘与巴清正在闲聊，巴奴进来禀报说四周有许多黑衣卫出没，隐隐已经包围了巴清府。巴清听了面色一变，小姑娘眯了眯眼，眼中精光四射。巴奴又说始皇帝派人联络军中旧将，最近国中兵马也有异动，恐有攻伐北地之意。

  小姑娘笑怒道：“想不到小秦王居然有今日。亏当初老爹还对他甚是推崇，说什么英明神武，想不到一旦统一了华夏，就变得如此专横跋扈。”

  巴清不解其意。小姑娘道：“姐姐有所不知，皇帝陛下病重，只怕挺不过今年了，因此迫切要得到长生不老药，我本有一些延年益寿之法，若他是个好皇帝，送他一些倒也无妨，想不到他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来抢了。”

  巴清疑惑道：“长生不老药不是徐福前往东海去求了么，皇帝陛下怎么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来了。”

  小姑娘哈哈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徐福那老贼哪里能求到什么长生不老药，不过是借此诓骗那傻皇帝的财货罢了，如今皇帝病重，徐福是再也不敢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巴清目瞪口呆：“近几年皇帝陛下搜罗天下珍宝给徐福出海求药，居然是骗局不成？”

  “当然是骗局，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死亡乃是上天让人族生生不息的法宝，若是人人都长生了，不过数百年这时间便要灭亡了。”

  巴清听了不由叹息道：“司马先生所言不差，皇帝陛下的确是个英明神武的君主，只是自当了皇帝以后才变得性情古怪。想那徐福的骗术也并不高明，想不到连皇帝陛下也骗了。”

  小姑娘道：“权力使人迷失，欲望使人癫狂。皇帝成了古往今来权力最大的人，最是怕死，因此才会执着于长生不老药，被小小骗术骗了。”

  巴清又问既然没有长生不老药，为何皇帝陛下会盯上小姑娘。小姑娘道：“我见那皇帝如此痴迷于长生，便想以长生不老药为饵诱使他传位给扶苏，因此也诈称我有长生不老药，因此他自然盯上我了。只是想不到他不准备求我，而是准备动手抢。动手抢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用姐姐和北地来威胁我，看来为了长生不老药，这皇帝真不惜血流成河啊。若不是老爹时常说始皇帝于华夏也是有些贡献，真想一剑剁了他。”

  小姑娘吩咐巴奴把王翦、王贲和李信都藏起来，也算是给皇帝一个警告，如今巴奴手下精通猿公剑法者便有二百余人，人人都有堪比赢去疾的实力，要悄无声息把三将藏起来，毫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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