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项目正是关键时期。实验室每晚都会安排两名研究员值班，观测能量变化。

  十月十七夜晚，本该轮到白笙和陆衡看守装置，这对夫妻突然提出调班。

  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调班以前也有过，并不反常。

  白笙没多想，随口问了下原因，便把实验室交给他们，回了住处。

  可自从离开后，她左眼皮一直跳，心慌个不行，总感觉要出什么岔子。

  陆衡看她一步三回头，安慰说她太累了，回去睡一觉就好。

  白笙点点头。

  也就是那晚，她喝水时，接连摔碎了两个杯子。夜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困意一丝没有，心脏倒是越跳越快，打鼓似的。

  白笙睡不着，坐起来，捂了捂心口。垂眸想想，以为这些天精神太紧绷了，没太当回事。

  实在难以入睡，她干脆披上衣服，推开门，踏着满地月光，放空大脑。

  不知不觉，从生活区走到实验区。

  白笙愿想去实验室看看，但一琢磨，人家调了班，自己大半夜不睡，去实验室转悠，搞得跟不放心他们一样。

  于是，实验大楼下，白笙转身往回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轰”得一声巨响犹如雷鸣，在她身后蓦然炸起。

  一瞬间，好似天光大亮。

  路面、花卉、建筑物墙壁，都被光芒映照，明亮如白昼。

  白笙一阵耳鸣，脑中一切都变得不清晰。她下意识回头，朝上边一看，只见窗口玻璃飞溅，火光冲天，轰燃到夜色里。

  与此同时，强光袭来，箭雨般刺穿她视网膜，眼前就此陷入黑暗……

  ＊

  再醒来，留给她的只有一片废墟，以及砖石、泥土中散落的残骸。

  这里埋葬了三个人。

  ——辰辰的父亲、母亲。

  ——程绍的老师。

  温行渊告诉她，有人私自修改了装置，致使能量失衡，引发了爆炸。

  那时，基地对程绍的老师虽有怀疑，并无实证。

  为免打草惊蛇，胡教授让医疗室伪造了一份检查报告单，以关心他身体为由，勒令他休养，暂时不要参与实验。

  做坏事的人总是心虚。

  他坐立难安，不到三天，自动脑补了几场大戏。比如基地已经掌握他窃取研究机密的证据，比如马上就要派人来抓他。

  基地看管森严，他一时联系不到Y国的上线，狗急跳墙，算好白笙值夜班的日子，让程绍更改装置。

  数据都在她脑子里，她一死，这项目基本就报废了，Y国那边肯定能立马探听到消息，设法营救他和程绍。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计策被辰辰父母听了去。

  这对夫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轻举妄动，秘密写信上报。但连续三封举报信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他们意识到对方安插的奸细不止两个，唯恐自己坏了事，引得这伙人心生戒备，又不敢相信身边的人——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也是间谍？

  至于告诉白笙，那就更不可行了。

  刚入基地第一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绍和陆衡研究之余，暗暗较劲，追求白笙。

  但白笙总避着陆衡，两人似乎有什么隔阂。

  程绍就不一样了。他阳光开朗，性格幽默，几句话就能逗白笙笑。

  虽说她成天忙研究，已经到了断情绝爱，心如铁石的地步，但基地谁不知道他们关系最好？

  间谍之事说出去，白笙相不相信暂且不论，扰她心忧，影响实验进度，后果便严重了。

  这对夫妻尚且年轻，苦思之下，找不出最好的解决方法，只能暗暗搜罗证据。

  白笙整理他们遗物时，才从一本日记中了解到前因后果。

  那二人毕竟参与过一年的研究，掌握的机密数据不在少数。

  这些数据存放在程绍的老师那，尚未传回Y国。

  弄清这一点，夫妻俩干脆将计就计，利用这场爆炸，把搜集到的证据变成遗物，送入温行渊视线。另一方面，二换一拉程绍的老师垫背，除去潜伏在基地的一大隐患。

  双方都有伤亡，Y过那边收到消息，也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设想有序进行。

  爆炸发生后，白笙日日听着婴儿床里的哭声，连抱抱孩子的勇气都没有。

  两位前途无量的研究员，为保护她费尽心思，付出了生命。

  可她呢？每天和奸细谈笑风生，还傻乎乎的把人家当好朋友。

  她永远都对不起这个孩子。

  这场爆炸，白笙因祸得福，恢复了幼年的记忆，想起亲生父母是谁。

  又过了三年，程绍一直没忘记老师的仇恨，试图将辰辰偷离基地。

  白笙知道那里已经不安全了，舍弃名声，与辰辰母子相称，带他回白家，希望能保护他。

  ——温行渊的讲述到此为止。

  白笙五年前因何销声匿迹？辰辰一届幼童，为什么能用上国安研发的n3定位芯片？还有温行渊、张局等一众大佬对她的态度……

  种种疑问，此刻终于得到解释。

  众人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谁能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故事，这么多曲折。

  温行渊神情庄严，洪亮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至今日，程绍在内，Y国派往我境一百三十七名间谍全部落网，不日将移交法庭。”

  他偏头，看一眼白笙，“另外，由白教授主导的量子护盾项目，机密数据皆已追回，无一泄露。”

  他把脸转过来，目光一一掠过在座众人，“尘埃落定，风波已平。英魂碑上，义士留名。这就是真相。”

  “大家不必有过多的猜测，白教授操劳到现在，也该让她歇歇了。”

  说着，他剜了沈晏礼一眼，“至于某些人，某些误会，自己看着办。”

  白笙见状失笑。

  长桌一侧，白翊和老爷子对视一眼，看似面无表情，还算淡定，实则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白翊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惭愧。

  他居然想过把辰辰送走。

  程绍带一堆礼物来家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女儿私生活混乱……

  可实际上，笙笙一个人背负了好多好多。

  他这个父亲，当得何止是不称职？

  简直失败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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