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人所说是真，那么林清定是因为传位一事，触怒了萧凛。

  而后者，就在半个时辰前，还与自己谈论着有关林家的事，这其中试探意味不言自明。

  裴昭以为林清有盛宠在身，萧凛与她的事，自己不反驳不参与，就可置身事外，眼下却是必须要摆明态度，再不能做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那刺客是假冒的。

  萧凛心思缜密，借此放出假消息，炸出更多拥戴萧峥，为其秘密传信的人，这种事定也做的出来。

  但裴昭那日在林府，是亲眼所见林语轻袖中掉出的那枚暗器，正是萧峥影卫所用之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望了望依然守在殿门外的侍卫，久违的慌乱感再次袭来，这究竟是为了防着刺客，还是幽禁自己？

  裴昭合上窗，决定明天再想，熄了两盏灯后，萧凛突然走进了寝殿。

  传话的宫人不知为何没应声，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萧凛一眼就看出女子的不安神色，轻声问了句：

  “可是吓着了？”

  裴昭点点头，“那刺客没伤着谁吧？臣妾看他一身是伤。”

  萧凛回答的很详尽，“其他人没事。他正是在林府发现的燕王影卫，身上的伤是受刑打的，晚上朕想亲自问两句话，没想到那厮功夫了得，挣脱了押送的侍卫，险些让他逃了。可见萧峥对培养部下，很有一套。”

  裴昭此时不想去谈萧峥，只道：“那刺客现在怎么样了，死了吗？”

  萧凛却蓦的抬眸，认真道：“昭儿希望他死了吗？”

  裴昭被他问的心下一震，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试探诱诈的话，婉婉一笑：

  “臣妾也不知为何燕王的人会在林府，若是他们真在密谋什么，这影卫死了，联络暂时断了倒是好事。不过也说不准，燕王迟迟等不到影卫的传信，生了戒心，整出些乱子。

  陛下觉得呢？”

  萧凛看着她，目光愈发深沉，半晌才浅笑道：“昭儿的心思，真是越来越像朕了。”

  音落忽的将裴昭搂在怀里，敛起笑意，语气陡然如冰，“不过他死与不死已经不重要了。朕已决定，同意丞相的提议，即刻召萧峥入京，不仅如此，朕还要赐婚燕王与表姐，沈玉瑶。”

  裴昭点头，正想说陛下如此美意，燕王定会欣然入京，就听萧凛话锋一转，“待其入京，朕会将舅父的护国军立即调转方向，一举拿下燕北。”

  才恍然大悟，“陛下...要对燕王动手？”

  萧凛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道：“萧峥这厮，朕若不在，必反无疑，就让朕替皇儿解决这个麻烦，以后景炤登基才可高枕无忧。”

  裴昭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陛下刚刚是说，炤儿登基？”

  萧凛点头，“不错，朕意已决，不日就宣布立炤儿为太子。你虽非正宫，炤儿却是长子，当得起储君之位。”

  裴昭也不敢再劝。

  她已多次表示，太子之位当属正宫皇后的嫡子，但萧凛执意如此，不是她能左右的。

  且这位帝王的心思多变，分明几日前还不是这么说的，今日突然变卦，让裴昭摸不准心思，只能垂首谢恩。

  两人各怀心思的入睡，萧凛一夜几次咳醒，吵得她睡意全无后，也越发担心其病情，再这样下去，恐怕能坚持半年都困难，也难怪其等不及林清生产。

  翌日一大早，萧凛就前往早朝，裴昭也没多睡，起来稍微打扮了一番，就让春桃挑了两根野山参，前往椒房殿。

  她知道此时的萧凛猜忌多疑，去见林清免不了让其多想，但立储事关重大，必须得去探探皇后的意思，毕竟待萧凛不在，她和炤儿还要仰仗林家的辅佐，不要生了嫌隙最好。

  守在琉璃殿外的侍卫依旧在，但并未阻拦。

  裴昭来到椒房殿时，林清正坐在书案边，执笔画着什么。

  她身着白色薄衫，墨青色长裙，本就像极了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人，此时沉浸作画，让人见之忘情，仿佛置身幽静的世外之地。

  裴昭走近了，晃神的片刻，林清抬起头来，温温一笑：“贵妃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裴昭俯身行礼。

  按规矩后宫的妃嫔每日应来椒房殿请安，但林清现在怀有身孕，且本也不是个多规矩的人，所以最近把请安也免了。

  宫人端上茶水就纷纷退下，只剩两人后，林清忽的握住裴昭的手，神色肃然：“求贵妃救救燕王。”

  裴昭听着一怔，猜其也知萧凛欲夺燕北杀萧峥的事。忙将手抽回，“娘娘，前朝之事，我们不宜插手。”

  心里隐隐不悦。

  从前她对林清是有好感的，觉得这位皇后贤良公正，待下和善宽容，但其屡次让自己涉险参与政事，便将这点好感磨灭殆尽了。

  林清有着萧凛的偏爱，二人就算拌嘴吵架，怎么做都能稳立中宫，自己如何能与她相比。

  裴昭对此很有自知之明，易地而处，若是极力劝说萧凛传位萧峥的是自己，恐怕现在自己坟头的墓碑都立好了。

  林清却道：“大皇子不日就是太子了，贵妃还觉得朝政与你无关么？”

  裴昭闻言愣住，没想到这件事，萧凛也告知了对方。

  “立储之事，娘娘知道了？”  她问。

  林清点头：“昨日太医诊出脉象，本宫怀的是位公主，所以太子之位，只能是大皇子的。”

  裴昭道：“娘娘身孕也就三个月，太医诊脉不一定准的。”

  林清摇头一笑：“是公主与皇子已经不重要了，陛下不愿传位燕王，那么立大皇子为太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裴昭正感叹其无私大义，就听林清话锋一转，“但是燕王，不能死。燕王手握几十万精兵良将，若将其尽数收缴于其他人，贵妃真的觉得，其野心不会被助长？

  何况，燕王的心性，贵妃应该也很了解，谋权夺位的事，他做不出来。”

  裴昭汗颜：“其实...我不太了解。”

  她与萧峥，还没熟到那个地步，但是林清完全听不进去，直接塞了个什么东西在她手里，“本宫已经被幽禁在椒房殿，这个信件，明日未时玄青门，请贵妃务必交给燕王的影卫。”

  裴昭立即推了回去，结果林清将她死死拽住，二人竟在殿中拉扯起来。

  “娘娘切莫糊涂，这个事，恕臣妾无能为力！”

  裴昭俨然有些生气了，她深知对方怀着身孕，若是争执中出事，自己百口莫辩。

  不料林清眸中泪光涌起，竟缓缓跪在了她面前，裴昭当仁不让，也噗通一声跪下，“娘娘不可！”

  于是萧凛进殿时，就见到诡异的一幕，两个女子席地相对，泪眼汪汪的望着彼此。

  “爱妃，这是在拜天地么？”

  男子一本正经道，“要不要加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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