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裴昭彻夜陪着萧凛。

  二人依偎着讲了许久的话，主要都是萧凛在交代朝堂之事，从燕京的重臣良将到现存萧氏宗亲，给她一一介绍着。

  裴昭听得认真，更从其话中语气觉察出萧凛的变化，如果说昔日的萧凛只是心思深沉，那么此时觉得自己时日不多，让其变得更加敏感谨慎，话语中提到对几位臣子的不满，隐隐透露出无情的杀意。

  “叶氏，虽然裴宿暴乱时将国公府满门抄斩，但太后叶嫦及其远亲却躲过一劫，现在看来，也不得不除。”

  萧凛摩挲着手中指环，眸中尽是墨色翻涌。

  裴昭将男子手握住，温声问：“叶氏为首的叶嫦，毕竟是燕王的生母，现在已经随燕王回了封地，陛下为何还如此忌惮叶氏？”

  萧凛道：“昭儿有所不知。

  叶嫦曾是正宫皇后，她的嫡子没能得到皇位，本就心有不满，后来朕击退裴宿，萧峥自愿拥立朕登位，但是叶嫦的心性，如何能甘心？

  叶氏，必为大患。”

  裴昭点点头，听了一晚上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道：“待回京再从长计议吧...”

  心里却隐隐担忧。

  萧凛若有意动叶氏，那萧峥呢？

  叶嫦毕竟是他的母亲，稍有不慎，就是兄弟反目...

  但这，又与她有何关系。

  萧峥其人，不过是救过她几次性命，莫名纠缠叨扰，又在那夜萧凛要杀她时，蓦的现身，最终知道无力救人，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最多不过一句，“蓝昭那厮，真是命大！”

  她二人的关系深浅，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裴昭想着，意识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梦里却是刀光剑影，血海尸山中走过，发现自己又站在游船甲板上。

  皎皎月光下，萧峥背对着自己，用刀直指仰倒在地上的萧凛。

  他笑的癫狂，说这天下本就该是正宫嫡子，庶子如何配得？

  萧凛没有回答，反而目光忽的转向自己，语气冷若冰霜，说着，你杀了这个女人，天下朕让给你！

  然后萧峥蓦的回头，将手中长剑指向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裴昭猛地惊醒，胸口扑通扑通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忽觉腰被紧紧一搂，耳边传来萧凛清澈的声音，“做噩梦了？”

  裴昭将头埋在男子颈间，才觉心跳渐渐恢复如常，轻轻道：“没事，有陛下在就好。”

  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句，天下本就该是正宫嫡子的...

  是啊，若是林清诞下皇嗣，以萧凛对她的情义，定会打消立萧景炤为太子的心思...

  自己就可老死宫中，不必愧疚终生。

  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再次睡着。

  或许是天意垂青。

  翌日，圣驾启程后，燕京传来消息，皇后林清有孕，静待陛下回宫。

  最高兴的自然是萧凛，激动的甚至牵起了病症，连连咳嗽，还是一群人劝着陛下注意身体，才勉强收起狂喜。但整整一天，其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压下去过。

  裴昭自然跟着松了口气。

  在马车上用过晚饭，萧凛也忙完了政事，她试探着开口道：“真是太好了，若是皇后娘娘诞下皇子，这储君就有着落了，娘娘母仪天下，这一胎，定会是个小皇子。”

  萧凛笑着应声，头点的如捣蒜。

  忽的似想到什么，眸光微微一沉，朝她看过来，“昭儿，朕从前许景炤太子之位...”

  语气中的为难呼之欲出。

  裴昭立即打断，“陛下一句戏言，昭儿从未当真，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嫡子的。”

  难得有后宫女子不争不抢，别人炙手可热的太子之位，到裴昭这，就像烫手山芋一样。

  萧凛满脸都是对眼前女子的好奇，但更多是赞许怜惜，拉过她的手，柔声道：“从前答应过昭儿，回宫给你贵妃之位，朕一直没忘。”

  裴昭娇俏一笑，“这句话可不是戏言，昭儿记下了，陛下若食言，臣妾定不饶你！”

  她不觊觎太子位子，是出于良心难安，但贵妃么，有了这个位份傍身，才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快马加鞭，短短两日就抵达了皇宫。

  裴昭仰望着高高的宫墙，上一次站在这，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婢，刚刚被父亲抛弃，得萧凛相救捡回一条性命。

  而如今，也是受万人跪拜的主子了。

  只是不知这份完全倚仗萧凛的风光，能维持多久，如果可以，她必须避免楚唐陷入暴乱，不然，就只能祈求自己带着幼子，在暴乱中活下去。

  届时萧景炤皇室后裔的身份，定会惹来无数的追杀。

  皇宫于她，宛如战场。

  裴昭深吸口气，随萧凛步入宫墙，林清带着一众妃嫔前来迎接，站在身侧的便是柳江玉和秋蔓，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应都是选秀上来的。

  裴昭恭敬行礼，林清亲自扶她起来，二人从前就有一面之缘，便稍寒暄两句，惹得柳江玉眉心拧的能夹死苍蝇。

  待众人在椒房殿中坐定，得知萧凛不日要给裴昭行贵妃册封礼时，在座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对于裴昭的身世，他们早有耳闻。

  叛臣裴宿之女，能回京已是破天荒的恩典，竟然还要封贵妃，让她们这些名门贵女颜面何存，就因为那个女人会生孩子么？

  但到底都是新人，再加上林清已应声表示，册封礼即刻就准备起来，心有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萧凛也旅途劳累，没聊几句就遣散了众人。

  因回宫仓猝，裴昭的宫殿还没有安排，林清先在椒房殿择一偏殿给她住着，因谢莞情这几日一直与裴昭形影不离，便也一起留下了。

  用过晚膳，裴昭哄睡了萧景炤，谢莞情来她房间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昭斟了碗茶，直言道：“可有心事？”

  谢莞情点点头，才道：“白天穿绿衣服的那个，贤妃，姐姐可认的？”

  裴昭了然，“认的，从前王府里的旧人了，家里是苏梦有名的商贾，位份自然高了些。”

  谢莞情道：“今天她看姐姐的眼神，似是藏了一股怨气，姐姐一定要小心此人。”

  闻言，裴昭温温一笑，抬手捏了捏女子的脸，“莞情最聪明，姐姐知道了。”

  谁能想到曾与她斗的水火不容的谢莞心，其妹妹竟能和自己亲密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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