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已到了第二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霍重山。

  “这是死了吗？”

  沐莹雪重新闭上眼，用手揉了下眼眶，腹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

  “我怎么会让你死。”

  她赶忙眨眼，方才竟是看错了，眼前人，分明是祁唯安。

  “你舍命搭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救你？”

  “此事说来话长，你的事，雨雁都交代清楚了。

  既无处可去，你便安心住在这里，你弟弟的事，还不能急。”

  沐莹雪感觉脑子都是混乱的。

  “雨雁？”

  “也就是芷兮。”

  原来名字也是假的。

  她发现自己想问他的事情太多，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捡了个最要紧的。

  “云起此刻身在何处？他当日为何没有死？你又如何得知他的事？”

  她说的有些急了，咳嗽起来，面色愈加苍白。

  “当日，是我救了他。”

  沐莹雪心下一暖。

  “宫里大变，消息传得很快，我在六皇子的府邸，也得知了你父兄去守东宫的事。

  可早有线人来报，说霍重山曾换过一批皇宫的守卫，直到那日，那群守卫已经悄无声息，成了东宫里的人。

  这件事太子也早有察觉，因而才会让人送信给你父亲。

  可我们还是去得迟了，你父兄的人马已皆被三皇子斩杀。

  霍重山挡在你父兄面前，恳求三皇子手下留情，可谁都知道，此次变故，沐家必须死。

  你弟弟是我在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

  我把他带回去，他却自己跑了。

  他没留下一句话，可他也没回沐家。

  后来过了很久，我的人在宫里似乎见到过他。

  我派人问过，却始终问不出一丝消息，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

  沐莹雪心里五味杂陈，低头沉吟片刻，才微扬起嘴角。

  “活着就好。”

  她几乎是屏着一口气，才让自己平稳地听完这些话的。

  那些旧事，她不敢回想太多，也从不曾有人讲起过。

  霍重山更是讳莫如深，从不敢正面回应这件事。

  “你说，他替父兄求过情？”

  她的手扶在床沿，握的很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是。”

  “那我哥哥，是否是被他所杀？”

  她带着一丝恳求的神色，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不，不是。”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似笑非笑，只有眼泪在不住地往下淌。

  她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欢喜还是悲痛。

  她亲耳听哥哥的侍卫陆川说过，哥哥是被霍重山断了一臂，关进监牢里折磨数日，最后才被拉到断头台。

  陆川是哥哥的人，怎会说谎？

  可祁唯安又有什么理由骗她？

  到底谁在说谎？

  她之前明明那么笃定，认定霍重山手上沾着她父兄的血，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霍重山很可能是无辜的。

  “但他表面上被我父亲护在羽翼下，背地里，他还是投靠了三皇子对吗？”

  她想要竭力证明自己做的是对的。

  “我知道你从霍家离开的事，可是，沐莹雪，这种事，若是不参杂个人恩怨，霍重山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是啊，可我和他，偏偏就有个人恩怨。”

  ······

  她喝下一碗汤药，昏睡了许久。

  祁唯安刚一起身，才发现乔二姐站在门口，抓着一条长辫，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刚来，没多久。”

  他发现她今日又换了件新衣裳，颜色素净，款式别致。头上竟也别着一支桃木簪，脸色比以往白了不少，凑近一看，竟是擦了淡淡地胭脂。

  “看什么？”

  她下意识往后躲。

  回来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脱下女装。

  从前穿这种衣裳，总觉得别扭，可如今出门前，要在铜镜前磨磨蹭蹭好长时间。

  她从不擅长这种事，因兄长尚在丧期，她最多只是扑扑胭脂，衣裳也都选择粗布和较好一点的麻衣。

  经此一战，父亲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她想多留在祁唯安这里，心里却记挂着家里的事，等祁唯安醒来后，她便回去了。

  今日一早，听说祁唯安被刺一事，心里焦急万分。

  虽也知道他没受伤，但听说有个女子帮他挡了箭，心里便再难安稳，故而来此见他。

  “这么看，比从前顺眼多了。”

  她脸上火辣辣的，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让人心慌。

  “别贫了，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她无处可去，留下来住着便罢了。”

  乔二姐默默点头，却又提醒道：“她的事，你可都了解清楚了？霍重山那边，你打算怎么应付？”

  他笑而不语，转而问道：“你如何识得她？怎么看起来什么都知道。”

  “你记得我推你那一把吗？”

  “自然。”

  要不是乔二姐反应快，祁唯安此刻或许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那不是我反应快，是我早有预料，早在离开皇城之时，沐娘子特意叮嘱我，要小心行事，防备左右。”

  祁唯安脸色一下就沉了，问了她们说话的具体时间，越想越觉得，霍重山陷害自己，并非只为一时之气，而是另有阴谋。

  他沉吟良久，不发一言  。

  “想来沐娘子已经从霍府离开，不论她知道什么，总归是救过我们，你留下她也是应该的。”

  乔二姐深知祁唯安的为人，即便不说，他也一定会留下沐莹雪。

  二人站在窗沿上，望着朦胧的雨雾，各怀心事。

  她看向他，只觉得他像是一尊塑像，精美，标致，却似乎一碰就碎。

  不是女子般的那种脆弱，而是不真实，就好像雨雾中远远透出的人影，你不知道他是面对着你，还是背对着你，更看不清楚他是与你相向而行，还是背道而驰。

  她望着那抹影子，忘了自我。

  “看什么呢？”

  他已转过身，她却还是只看到一个黑影。

  她不得不上前，与他站在一处，阴沉的天光下，她才看清了他的双眸。

  “这次路上，多亏有你照顾，我还未来得及谢你。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好作为谢礼，聊表心意。”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她微微一笑，背着手，上前一步，用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左胸上，他下意识往后倾，却被她拉住。

  “你不会又要逼着我叫你姐姐吧？”

  祁唯安皱眉，这小娘子明明和他同岁，却总仗着自己武力高强，喜欢充大辈，占他便宜。

  “我想要······”

  “公子，侯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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