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莹雪还是带着芷兮回到了那处小院里。

  她们过了几天难得的安静日子。

  霍重山再也没有派人来。

  只是回来第二天，门口放着一袋包裹，沐莹雪一看，是从沐家出来时，随身携带的那些银钱。

  她从霍家出来时太急，根本没时间拿太多。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送回来了。

  她什么都没说，收了。

  这日，她偶然路过梨木园的店铺，刚一进门，迎面走来一个姑娘。

  很是面善。

  “沐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沐莹雪不知在哪里见过，可等她从货柜后现身，见到了那身青绿色的衣裳，立马想起来，她似乎是知佑的朋友。

  “听说你们这里需要帮手？我可否来试一试？”

  “当然可以，不过这要问一下姑姑，她还要看手艺，娘子请随我来。”

  本来以为会费些周折，没想到这么容易。

  这里是皇城最大的绣坊，专门给皇城内的达官显贵和皇宫内的制衣局服务。

  刚进后院，沐莹雪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堂内密密麻麻，都是坐下制衣的绣娘们，少说也有百八十个，排场巨大。

  “伸出手来，让我看看。”

  姑姑是个冷脸的，沐莹雪乖乖照做。

  “姑娘还是回吧，这里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沐莹雪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并没有织过什么衣裳，双手白嫩的模样，的确不像是个会针线活的。

  “可否让我一试。”

  见姑姑要走，沐莹雪说的有些急切。

  姑姑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这是？”

  “姑姑同意让你试一试了，跟我来。”

  海棠将她引至一处坐下，随后便拿出一方绣帕。

  沐莹雪不多话，安安心心坐下来摆弄针线。

  弟弟行踪不明，若真是去了边漠，哪里都得要钱。

  写琴谱的确是个出路，可又免不了要和那些人打交道，她不太想出去。

  她想起自己前世在霍宅无聊，整日和针线打交道，若是能入得了绣坊，银钱肯定是不愁了，这才有了这一遭。

  黄昏时候，她从绣坊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奈何天公不作美，雨水细细密密地砸下来，很快将青石板路浸湿一片。

  她走到半路，见雨实在太急，便停在一处檐下，等着雨停。

  抬头一看，才发现这里竟有些熟悉，转过身瞧了瞧里头，才认出是前世总爱等霍重山的那个屋檐。

  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这鬼天气，就喜欢捉弄人。

  雨幕里，一辆马车不紧不慢从远处驶来，黑压压一片。

  沐莹雪欣喜地招了招手，芷兮从车旁快跑过来。

  “多亏你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咱们回家吧。”

  “事情可顺利？”

  二人撑着伞落入雨幕里，沐莹雪抬高了嗓音：“一切顺利，明日便可去帮忙，你随我一起去吧。”

  沐莹雪说完，转头看芷兮。

  一阵风吹来，将马车上的布帘扬起一角。

  内里有个白衣男子懒洋洋地靠在一个女子的肩上，背对着她们。

  见到别人恩爱，心口溢出一丝暖意。

  芷兮见她双眸清亮，不由得回头，却只见到那男子的侧颜，脚下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你认识？”

  “许是看错了。”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纸伞上，没等她们走多久，身后的光影越来越亮，阳光从黑云中挤出一丝空隙，并不断地将这个空隙撑大，乌云驱散，日照大地。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光影相互重叠。

  沐莹雪下意识回头，远远瞧见那架马车缓缓驶离街巷。

  ······

  “祁唯安，还活着吗？”

  “死不了。”

  他气息微弱，如今连眼睛都睁不开。

  双手垂落在膝上，有气无力，却不忘和乔二姐嘴硬。

  祁家后山，祁唯安的容身之所，京墨早就听到消息，等在门口。

  等京墨将人背上楼，那位老者早就等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什么墨色浓汁，也不知是什么药，抓起祁唯安的衣领，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你做什么？”

  见他举止有些粗鲁，乔二姐恼了。

  “乔姑娘莫急，夫子是在救公子。”

  不消片刻，祁唯安在梦中长舒一口气。

  “姑娘，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这种短命鬼，趁早丢了他去。”

  乔二姐脸上一阵红晕。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老者只是笑笑。

  乔二姐担心祁唯安的伤势，让人带了消息回家，却不打算离开。

  祁君烨得知弟弟已经到府，冒雨赶来。

  进门后却一言不发，京墨听屋内没了声响，进门来瞧，只见某人坐在床前，无声地颤抖着肩膀。

  出门的时候，两只眼睛肿成一条缝，不说一句话。

  此时的祁唯安，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旧梦。

  那个红衣女子坐在古旧的门廊里，眺望着远处，似乎在等谁回来。

  手上有一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紫色的锦鞋上，竟洒落着点点殷红，似是血，又像是花。

  “你是谁？”

  她缓缓转过头，可他看不清她的脸。

  “为何来我梦里？”

  她重新回过头，眺望着远处。

  祁唯安觉得一阵晕眩，可他想看清楚那门后究竟是什么。

  没走出去几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移位。

  他几乎是爬到那门口的，强忍住身上撕心裂肺的痛楚，他鼓足最后的一点力气，将那朱门狠狠拉开。

  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将他拽倒在地。

  抬眼一看，面前竟是一座孤坟。

  上头无名无姓，空立着块木牌，一条玉带飘来，在空中旋绕一圈，落在那木牌之上。

  再一回头，那女子满头白发，双目沁出血来。

  他想知道那人是谁，可无论他怎么说话，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最后，他竟晕了过去。

  而现实里，他咳出一腔浓黑色的血水，将乔二姐吓得半死，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乔姑娘，你累了一路，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京墨心中感念乔二姐千里相护，神色可亲。

  奈何这姑娘就是不愿离开。

  最后无奈，侯在外屋，一同照看着。

  乔二姐只是希望，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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