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到处都是积水，沐莹雪背着行囊，衣裳早就湿透。

  “娘子，快带上这个。”

  芷兮从人家门前顺来一顶渔帽，扣在她头上。

  “不要紧，很快就到了，你怎么样，冷不冷？”

  二人一路来到宜春楼门口。

  已过五更，天都快亮了，宜春楼有规矩，三更以后不留客，如今断然也是一样。

  她想了半天，无处可去，只能找丹娘借宿一宿，即便霍重山的人来找，也有丹娘从中周旋，可以想办法逃走。

  更要紧的是，她要找人买个身份。

  丹娘门路广，自然有办法。

  屋内男女正低声说着什么话，男子忽然噤声，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还来不及站起，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关上房门，默契地转过身来。

  见到屋内的景象，顿时愣在原地。

  只见一男一女正伏在案上，点起微弱的烛光，幽幽地望向她们。

  方才的一切，已被尽收眼底。

  沐莹雪见芷兮差点惊呼出声，赶忙捂住她的口鼻。

  幸亏那二人只是坐着。

  她们刚刚明明伏在门上偷听了好一会儿，并没听到什么，便以为和往常一样。

  却不曾想，竟还有旁人。

  沐莹雪背后一身冷汗。

  “不好意思，走错了。”

  沐莹雪不敢打扰，转身要走，却被丹娘认出。

  “莹雪，快进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你家将军呢？他就放心让你大雨天在这么跑？”

  沐莹雪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明明是最常见到的玄色锦袍，腰间也只是简简单单挂着块青玉。

  一双长靴干干净净，显然是来了很久，还未沾过水。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像模像样地收起桌上的什么图纸，站起身走到里间的案桌旁，放进了抽屉里。

  “丹娘，我们还是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她紧握住丹娘要接过去的包裹，不知为何，不想让丹娘以外的人知道太多。

  “雨这么大，还能去哪儿，没人来招呼，你们肯定是翻窗进来的吧，要是再弄出动静，姑姑指不定说什么。”

  沐莹雪最不想的，就是把这件事闹大，真是进退维谷，实在两难。

  “沐娘子有什么话，是一定要背着我说吗？”

  男人竟是先开了口。

  沐莹雪有些讶异，她虽很早就见过他，但二人并没有有过任何交往。

  他竟也知道她。

  “你别吓着人家，今日不便留你，你先走吧。”

  丹娘竟然为了她，给六皇子下了逐客令，沐莹雪心里感激，却也有一丝意外。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沐娘子应当认得我吧，既然认得，就该明白，丹娘知道的事，我也都知道，何必多此一举，非要背着我。”

  “六皇子误会了，我今日来此，是为投奔丹娘，想先在此地借个住处，却不知丹娘已经有客，是我冒昧了，无意打扰到二位的事，很是不该。

  六皇子没有怪罪，已是大恩，我等小民不敢再叨扰，就此告退。”

  刚要转过身，身后却传来男子的哂笑。

  “沐娘子这是从霍家逃出来的吧，动作倒挺快。

  不过依霍将军那脾气，你怕是跑不远的，何苦呢？”

  沐莹雪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可看了一眼身边的丹娘，却也觉得合理。

  “不做怎么知道不行。”

  霍重山未必能全然康复，等他缓过来，沐莹雪怕是已经到漠北了。

  “沐萧晗的女儿，果真有骨气。”

  他故意提起死去的父亲，沐莹雪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父亲在的时候，起码举兵救过太子，他这个自小被太子护佑的没落皇子，却是冷眼旁观，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兄长被害死。

  此刻他对丹娘如此亲近，可等到出了事，他却跑得无影无踪，让丹娘落到那种境地。

  什么臭男人，不过是个死渣男，装得人模狗样的，心里比谁都龌龊。

  她在心里骂了不止一两句。

  “丹娘，我改日再来找你，今日就不打扰了。”

  从丹娘手里拿过包裹，重新背在身上，她抓起芷兮的手，就要走。

  “让我猜猜，你应该是想要个新的身份吧。

  若我跟衙门放个话，你这辈子，恐怕都是贱籍。”

  六皇子将双腿高高架在案桌上，悠闲地检查自己的手指甲。

  “无论到了哪里，我都是沐家的女儿，哪怕是贱籍。”

  死男人，话真多。

  沐莹雪不愿多待，握了一下丹娘的手，静悄悄原路返回。

  路上还是泥泞遍地，想找个客栈，又怕留下痕迹。

  “娘子，去我家吧。”

  芷兮是耕读人家的女儿，父母住在郊外，两个哥哥先后逝世，如今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雨太大了，要是去城郊，怕是很不便。”

  “娘子别担心，就在不远处，是我舅舅留给我的小院子，没有人知道。”

  心里一块巨石忽然落了地。

  她们一路赶来，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少路，终于来到一处院落的门前。

  沐莹雪欣喜万分，这样的雨夜，还能有个家回，实在是······

  她推开屋门，一切幻想瞬间戛然而止。

  只见屋宇已经坍塌严重，小院里长满了齐腰的野草，雨水正从大窟窿里钻进去，砸在砖瓦废墟上，在堂厅内飞舞。

  “这也······”

  太破了······

  就算是找个破庙，也比这里严实得多。

  “原来不这样的，怎么就塌了。”

  芷兮尴尬地说着，径直走进去。

  一阵怪风袭来，又有几片瓦掉落下来。

  “太危险了，别进去了······”

  沐莹雪想走，转头却找不见芷兮。

  屋后似乎还有去处，她沿着声音寻来，芷兮正大力掰开一处坏了的屋门，进了里面的卧房。

  那里黑黢黢的，四周还有雨水落在腐木上的味道，陈旧的气息，竟也有一丝熟悉。

  “娘子，快来。”

  沐莹雪见到一抹微光照在门沿上，接着便是芷兮拿着灯烛，小心翼翼跟她说着话。

  “里面还能住，暂且能够安身，娘子别怕。”

  见了这一幕，沐莹雪鼻头一酸，有种要哭的冲动。

  “芷兮······”

  她刚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吹灭了灯火，周围又陷入黑暗。

  “娘子别怕，奴婢有办法。”

  芷兮虽然这样说，沐莹雪却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火折子丢了又丢，怎么也点不上。

  “你怕黑？”

  沐莹雪拾起脚边的火折子，轻松点燃了油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将小丫头的脸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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