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烨气得双目圆瞪，因为身材矮小，人到中年又开始发福，此刻正挺着大肚腩，用手指着霍重山，恨不得跳起来咬他几口。

  “好了，好了，诸位爱卿慢慢商议，切不可在朝堂上动怒。”

  皇帝神色坦然，睥睨着臣子们。

  “依朕看，二位所说都有道理，不知其他爱卿怎么看？”

  祁侯和霍重山是两方势力，各有拥护之人。

  祁家是望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许多旧臣都和祁侯走得近，而霍重山一个新人，能拉过来的权势并不多，但也算是旗鼓相当，并不羸弱。

  臣子们自然也是维持各自的阵营，相互对骂。

  不管有没有道理，给出态度是必须的，否则谁知道他们对上级有多忠心。

  未来的晋升之路，或许就靠今日一句话了。

  皇帝紧闭双眸，左手支起头，看似是在思考，实则是堵住自己的耳朵，这是听厌了。

  要不是因为前朝皇帝太过仁慈，不拘小节，纵容臣子在朝堂上肆意扬声，议论国事。

  他一个新帝，又得位不正，不好公然违逆祖上传统。

  否则他早就将这些臭鹦鹉拉出去砍百八十遍了。

  忽然，他瞥见堂下有一个人许久不曾说话，眼睛一亮，犹如看见救命稻草，扬声问道：“乔将军，此次是你带兵出征挂帅，朕看这件事还是由您做主吧。”

  两边都不好得罪，他得把这球推出去，唯一能接住的，怕也只有这年过半百，秉公为民的老头了。

  “回禀圣上，年轻人要历练，自是好事。我大凉国此时的确兵强马壮，可强军之路，任重道远，未来如何，还得看青年将领能否扛起这天下重任。

  然，祁家之子，身份贵重，祁家祖上为我大凉国的安危，立下汗马功劳，我等身为后世之人，不该忘却故人旧恩，理应护好功勋子孙。

  因而，臣斗胆请陛下恩准，将祁公子留在老夫身前，当个小参谋，也能了却他的一番心意。

  如此，祁侯不必过分担心，霍将军的举荐之情也得以成全。”

  听得此话，皇帝瞬间眉开眼笑。

  “好，好，好，乔将军所说，甚得朕心，果然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两位爱卿也不必再为此懊恼了。”

  祁君烨还想说什么，抬起半空的手又重新放了下去。

  终究只能这样了。

  霍重山心里了然，知道会被嫉恨，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

  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只不过计划还是略微有所变动，他本来都已安排好了人，一定会让祁唯安有去无回的，这下乔将军横插一脚，又得重新布局了。

  不过战场上那么乱，想趁乱杀死一个人，不怕找不到机会下手。

  这可怪不得他狠心了，谁让祁唯安打沐莹雪的主意。

  皇帝看着底下的几个人，心里像明镜似的，见没有别的事，匆匆下朝，去找他的温柔乡了。

  下了朝后，祁君烨还想找霍重山理论，最终还是被乔将军劝走了。

  “事情已定，多说无用，你若是担心，我多留意就是了，我让他跟着我，寸步不离，可好？”

  “有姨丈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可那霍家小儿实在可恶，那么多人都能去，偏要推我三弟下水，分明是别有用心。”

  “好了，贤侄，你还是回去找你那弟弟问问吧，今日百官吵了一早上，全为他一人的事，依我看，他可比你想象中聪慧得多。

  明日大军开拔，你回去叫他到营帐中见我，我自会安排好他的。”

  听到这话，祁君烨才安然许多。

  回头见到霍重山，还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

  沐莹雪不想出门，坐在竹椅上，看着春兰和华生在院里除草种花，有说有笑，和寻常夫妻无异。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流。

  天边传来阴沉的雷声，春兰催促华生快一点。

  忽然，她回想起前世再次见到祁唯安的那一幕。

  那时的她尚且还没有身孕，大夫人不怎么管着她。

  她便能有机会去街上等霍重山回家。

  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阴雨下了一整天，她的油纸伞不小心破了个洞，她便带着春兰在路旁的屋檐下避雨。

  雨声渐大，街上瞬间变得异常泥泞。

  想到霍重山会从门前经过，可以坐他的马车一起回府，便打算一直等他回来。

  头发和衣服皆被雨水打湿。

  春兰用自己的衣裳帮她擦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雨声太大，说话都听不清楚，于是二人只能静静坐着。

  不一会儿，有个斥候从城外赶来，手里拿着捷报，扬声喊道：“苍涂大战告捷，南阳王回朝觐见。”

  南阳王？

  不知又是哪个英雄的名字。

  大战以来，霍重山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沐莹雪深知大战对本朝的重要性。

  既然告捷，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百姓们纷纷出来，站在屋檐和窗口，看向街面。

  神奇的是，大约一刻钟后，雨竟渐渐小了起来，天色晴朗一片，阳光竟也闯出来，晒得街道和房屋上的水汽开始蒸腾，空气也渐渐暖了起来。

  “也没听说还有这号人物。”

  春兰嘟囔了一句。

  沐莹雪则看向街的那一面，等着霍重山出现。

  “娘子，你看。”

  春兰用手指着另一边，沐莹雪转过身子，瞧见一群人驾着战马，黑压压行了过来。

  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坐在马上，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而是满目苍凉，嘴唇干裂，表情近似麻木，仿佛变了个人。

  这还是那个锦衣华服，身为贵公子的祁唯安吗？

  那时的沐莹雪并不敢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二人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兄长死后，他们就没怎么再见过面。

  此刻他正冷漠地睥睨着地上的沐莹雪，没有凯旋而归的欣喜，没有见到故人的惊讶，有的只是疲惫。

  所谓的南阳王，竟然是他。

  百姓们欢呼起来，看着归来的王师，都报以最热烈的欢迎。

  想起昨日在市井见到他时的样子，沐莹雪心里忽然很是感慨。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这一次，他是否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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