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青草还未露出头，风中夹杂着的寒意，依旧刺骨。

  “今日让你来陪我，你可知是为何？”

  “妾身愚钝，还请夫人明言。”

  马车停在古道上，眼前的道观显得个格外古旧高大。

  “先进去吧。”

  沐莹雪回头望了一眼春兰，春兰摇头，表示自己也猜不出。

  一旁的何香回头白了春兰一眼，春兰气得憋红了脸，抬脚勾了一下，见何香差点翻了跟头，掩住笑，装作没事人一样，跟在身后。

  沐莹雪心里没底，忽而想起前几日祁唯安在街上对霍重山所说的话，便猜出这霍夫人为何如此不安了。

  一定是霍清时出了什么事。

  “我一直在想，你留在霍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说为了将军，你进门这么久，都不曾急着侍奉他；若说为了家财，你也从未仗着将军的势，插手我们霍家的经营。

  你既不想与将军亲近，又不想和霍家牵扯太深，想来想去，你不过是因着沐家今日败落，被一张籍契所困，无所依靠，才徒留在霍家而已。

  这是你的籍契，有了这个，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离开。

  你放心，银两不会少，我老家还有几亩良田，尚且无人打理，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让你安然度过半生，你可愿意？”

  多好的机会，如果就此离去，就能避免许多事了。

  沐莹雪伸手，想要接过籍契。

  “你可想好了，将来若是出尔反尔，可就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沐莹雪忽然跪下。

  “夫人，请恕我不能从命。不瞒您说，我自少时起就爱慕将军，无论沐家沦落何种境地，我对将军的心，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至于为何到现在都未侍奉将军，并非是我不愿，而是念着父母方才离世不久，想为他们守丧。

  将军能够体谅我，又何尝不是因为在意呢？

  求夫人看在我和将军的情分上，别赶我走。”

  “若是将来将军险遭不测，需要拿你的命来救，你可愿意？”

  “自沐家遭难，唯有将军一人怜我，此番情意，莹雪无以为报，若真有那一日，我愿用自己的命来救将军。”

  刚刚话毕，树丛后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快步向前，一把拉住了沐莹雪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托了起来。

  沐莹雪抬头，竟是霍重山。

  “娘，你答应过我不会为难她的，这又是做什么？”

  “你急什么，这不还没送走吗，行了，我也乏了，既然你来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都别再提了。”

  霍夫人带着人走了，霍重山这才放下心来。

  “让你受委屈了，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沐莹雪心下一紧，这话可不是说给他听的。

  “我救你，并非是可怜你的身世，你千万别觉得欠着我什么，就算真有母亲说的那一日，我也不愿你为了我而涉险，你可明白。”

  这话听着着实让人有些心虚，沐莹雪尴尬地抿着嘴勉强挤出点笑容：

  “我明白了，只是，夫人为何突然如此，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她脸色不太对。”

  “她只是担心我，我爹因事被贬，我娘害怕官府会借你的事来寻我的错处，不好跟陛下交代。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果然，是霍家要出事了。

  冰冷的甲胄硌得人生疼，霍重山是特意绕了远路，从军营赶过来的。

  “咱们回去吧，我还要去宫里议事，也只能陪你半日。”

  沿阶走下来，落了一地的春雨，沐莹雪躲在霍重山的臂弯里，急忙往回走，最终被抱上了马车。

  “路上滑，你们慢慢行路，我驾马先走一步。”

  沐莹雪才落座，霍重山从帘下探头嘱咐，雨水打在他的肩上，泛起一层水花。

  “这雨怕是要下很久，快戴上这个。”

  沐莹雪拿起手边的斗笠，走出车门，半跪着亲自戴在他的头上，又用小心为他系紧了才罢。

  霍重山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沐莹雪想抽离，却被误以为她是在害羞。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怕被人看到？”

  “将军快走吧，可别误了公事。”

  “也好，有话咱们回家再说。”

  沐莹雪回到马车上，不知为何，哭了一路，春兰看不懂，却也不敢多问。

  行到一处矮桥旁，忽然听到什么器物击打在石壁上的声音，沐莹雪连忙止了哭，翻起帘子来望，两侧的林木密集，什么也看不到。

  “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许是听错了。”

  沐莹雪摇摇头，上一世她并没有随着霍夫人去过道观，不会真出什么岔子吧。

  越想越不放心，急忙唤道：

  “华生，华生。”

  华生赶忙拉紧缰绳，回头来到车窗前。

  “怎么了，娘子？”

  “我总觉得有人盯着咱们，你让他们放快行程，尽量早点赶回去。”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娘子放心，方才将军特意留了两名军卫，这一路都跟在身后，就算有事，我们也一定能护好娘子。”

  看着华生远去的身影，沐莹雪有点愣了神，上一世的情景可千万不能再重演。

  马车变得愈加颠簸，果然不出她所料，路过某处阴沟时，两面的山坡上竟忽然出现一拨人马，各个都蒙着面。

  两个随行的小厮已经被杀，两匹马也中了箭，嘶鸣着随处乱窜，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车身撞在树上，沐莹雪向前栽倒，头碰在车门一角，疼得直哆嗦。

  “娘子，春兰。”

  华生想来查看，被几个人围住，脱不得身。

  几番回合下来，华生还是落了下风，肩上被划了一刀。

  “娘子，春兰，快走。”

  眼见着贼人冲她们跑去，华生猛然回头，抛出剑刺进那人的身体，然而手里没有了武器，自己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刚要回身拿剑，身后又中了一刀。

  “华生。”

  春兰见到此景，惊叫一声，竟想冲过去救他。

  “你疯了，现在回去，不但帮不了他，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那怎么办，娘子，咱们不能看华生哥白白送死。”

  春兰急得双唇发紫，手脚冰凉一片。

  正在这时，跟在身后的那两个军卫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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