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显然是被激怒了，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出门，沐莹雪趁着霍重山不在，故意弹琴奏乐，偶尔还去霍夫人那里请请安，倒也没耽误挣钱。

  这日，沐莹雪路过后厨，想起来许久未见春兰娘，便踱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见她正背坐在门口，肩膀一颤一颤的。

  “春兰娘。”

  只见她满脸泪珠，竟是在哭。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春兰也不明所以，站在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劝说。

  “是我家里的事，不值一提，还是别污了娘子的耳了。”

  她深知解决家里那些污糟事，要费不少精力，哪里能麻烦别人来解决呢？

  况且春兰日后还要得沐莹雪照顾，她不能将女儿也拉下水。

  沐莹雪忽而想起春兰有个黑心肠的姑舅，前世就是因为她舅舅在外借了黑钱，姑姑翠妈妈才想尽办法要挟她，这才有了她诱引霍重山的事。

  想来翠妈妈已经找到春兰娘了。

  见她不愿意多说，沐莹雪也没有强问，回去之后给了春兰不少银钱。

  “娘子，奴婢不能要的，这太多了。”

  “你就当做是提前预支给你的例银，再说了，那套谱子要不是你在危急关头救回，怕是已经被沈大娘子烧成灰烬了。”

  春兰刚刚拿下银子，华生匆忙赶来，面露焦急。

  “娘子，大娘子朝着咱们院里来了。”

  只见沐莹雪扬起嘴角，微微笑道：“那你就去门口好生候着，可千万别怠慢了。”

  春兰正在后屋煮茶，沐莹雪的琴声又飘了起来，春兰手下顿了顿，越来越猜不透自家娘子的心思了。

  不过多时，华生便将沈琉璃引了进来，只见她嘴角含笑，分外客气，还特意让溶月带了不少点心。

  “大娘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原该我过去请安才是。”

  沈琉璃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她何时来给自己请过安，惯会惺惺作态。

  若不是不得已，她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沐娘子果然是熟通音律之人，只不过这琴音的确是太过悲怆了些。”

  春兰送来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立在一旁的阿吉死死盯着，手里握着长刀，眼神凌厉。

  “想来阿吉侍卫是担心我这茶不干净，大娘子若是介意，还是不必饮了。”

  “阿吉，出去候着。”

  沈琉璃脸上堆笑：“哪里的话，你我入了这霍府，便都是一家人，那日的事的确是我唐突了，今日我特意让人做了糕点来找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因此介怀。”

  只见她从溶月手里拿出一盘点心，像是桂花糕，但上面的却有着十分精美的纹路，颜色也不大常见。

  沐莹雪不敢立刻接过，沈琉璃却并未留意她的忌惮，将糕点放在她面前的碟碗上，又说了几番客套话，才悠悠走了。

  “真奇怪，她居然没有生气。”

  “娘子？”

  春兰同样疑惑沈琉璃意料之外的态度，却更看不懂眼前的人。

  “我是说，大娘子的性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她不是信不过春兰，只是有太多的不确定，她不敢赌。

  “那这糕点？”

  来路不明的东西，着实碰不得。

  “拿出去丢了吧，我最不喜欢这种甜腻的吃食。”

  自从小时候差点因为一块加了蜜糖的梨花酥饼丢了性命，糕饼之类的东西，她是再也不敢碰了。

  等到晚间，沐莹雪安睡，春兰出门见到华生还坐在下屋门口，走上前去在他身旁坐定。

  “在想什么？为何还不去睡？”

  “小丫头长大了，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了。”

  “这你可不能怪我，咱们总共才见过几回面，要不是母亲认出了你，我都不知道我们家还有你这门亲戚。

  再说了，若是真论辈数，你可得叫我一声姑奶奶。”

  华生灿然一笑，心中的烦闷被一扫而空了。

  “你怎么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是家里人不愿意让你留下吧。”

  华生摇摇头。

  “那你为何不专做木匠，你连古琴都做得，手艺定然不差，何必来这种深宅大院？”

  春兰总觉得像华生这般年轻，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消磨时光，应该更有作为才是。

  “我是说，你就没想过家里人会不同意？”

  “他们才不会在意我的死活，我从出来到现在，已经半年多的光景，他们都没找过我。”

  看来也是个苦命人，春兰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也生起一股悲凉之意。

  忽然安静下来，华生转头来瞧，朦胧的灯光下，春兰的眼睛上已是一片水雾。

  “来这里也挺好的，沐娘子是个好人，日后咱们好好跟着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不但愿意让我继续做活儿，还特意让人将这下屋打扫出来，当作我放器具的地方。

  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你不回去吗？”

  “不知道。或许等哪一天沐娘子走了，我就会离开。”

  春兰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涟漪，但更多的是惊愕。

  他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娘子？

  可娘子怎么可能会走呢？

  昨日她还见到娘子盯着将军送来的簪子发了一整夜的呆，最后还偷偷哭了。

  恐怕他一时痴念，不会有结果了。

  夜色深深，华生打着灯笼将春兰送归安寝处，自己才回了院门外的一排小屋内。

  众人鼾声如雷，没有人注意到晚归的他。

  然而他方才躺下，门外就传来春兰的呼救声。

  “华生，快出来。”

  “怎么了春兰？”他光着脚，只顺手拿了件衣物披在身上。

  春兰凑到他的耳边：“快去请郎中，娘子不好了。”

  来不及多说，华生乘夜出门，春兰则来到床前，照顾已经晕过去的沐莹雪。

  若不是沐莹雪伸手打碎了放在床头的茶杯，春兰都不知道娘子出了事。

  再看床沿上挣扎过的痕迹，以及地上的一摊黑血，春兰心下一沉，小心探出手，放在娘子的鼻下。

  只见她瞬时吓得面色铁青，跌倒在地上，不住地哭喊：“娘子，娘子！”

  白日里明明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娘子，你别吓奴婢，快醒醒啊，娘子。”无论她如何摇晃，床上的人依旧毫无生气。

  “滚开，你是怎么照顾她的，若她今天真有什么事，我一定叫你陪葬。”

  还不等春兰去叫人，霍重山冲进屋内，一把将她推到地上，厉声呵斥，他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盔甲，额上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甚是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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