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远征军出动固然是个重大利好消息，但是规模太小，很难在如此辽阔的战线上担起重任————德国在比利时方向可是一口气投入了六个集团军的，而且最精锐的近卫军也随时可能投入战场，数十个师的大军正洪水一样朝着佛兰德平原倾泄过来，区区六个师的英军能顶什么用？英国陆军如果想在这场战争中有更大的作为，就必须实施全国总动员，将他们的陆军扩大十倍甚至二十倍！英国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正在积极动员青年入伍，不过这需要时间。

　　这也意味着，至少在几个月之内，法国陆军都不得不孤独地面对那个可怕的对手。

　　当然，法国人是完全不带怕的，不仅不怕，还非常亢奋。普法战争惨败的耻辱，阿尔萨斯和洛林被割让的切肤之痛，至今犹历历在目，他们早就想找机会削德国了，现在两国开战，憋到几乎要爆炸了的法国青年跟打了鸡血似的涌向征兵站，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军，几乎把征兵站给挤爆了。就连被德国统治了数十年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也有大批青年逃到法国控制的地区报名参军————尽管他们说的是德语。

　　对，阿尔萨斯和洛林是德语区，那里的居民主要讲德语的，所以都德《最后一课》里描写的普鲁士军队占领阿尔萨斯和洛林，不准学校再教授法语，纯粹就是扯淡，人家本来就讲德语的好不好！

　　但讲德语并不妨碍他们认为自己是法国人，现在两国开战，大量讲德语的青年便跑到法国人那边参军，扛起步枪准备跟德国干仗了。

　　民众空前的团结，军队士气高昂到无以复加，法国自然不带怕的。在比利时王国的苦苦哀求之下，法国第1集团军一路狂飙，短短几天之内便齐装满员的抵达了布鲁塞尔外围，成为协约国里第一支在比利时境内与德军交战的外国军队。

　　只不管，当他们赶到战场的时候，心情可不怎么美妙：法军将领惊骇地看到比利时人的尸体在场战场堆成了一座座丘陵，现在的比利时军队几乎拿不出一个完整的步兵营了。可能是被打得太惨了，比利时人士气极度低迷，整天除了疯狂挖战壕之外便啥也不干了。这让法国将军们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的上帝，十几公里之外便是正在遭受德军蹂躏的首都啊，首都随时可能沦陷，这些比利时士兵怎么能如此淡定？

　　“我们不能再发动进攻了。”比利时的将军这样解释，“在短短几天的激战中，我们把两个军团打光了，再打下去的话就要变成后勤人员与德国掷弹兵之间的拉锯战了！”

　　第1集团军司令员是奥古斯特�6�1杜宾，这个集团军是八月初刚成立的，他本人也是刚上任不久。这个集团军拥有五个军和两个步兵师，还有一个后备骑兵师，规模那真不是一般的庞大。拥有如此庞大的兵力，再加上此时席卷全国的爱国浪潮，杜宾将军心气自然非常高，渴望着跟德国人来一场火星撞地球式的较量。见比利时盟友如此沮丧，他有点看不起，指向远处那已经被炸成月球表面的阵地：“你们死伤了这么多人，就没有向前推进一步，从德国人手中夺取哪怕一个营的阵地？”

　　比利时的将军们都有些羞愧：“德国人……德国人的炮火非常猛，我们每次进攻都会被他们的炮火粉碎，就算勉强占领了阵地，他们也很快就会用炮火将我们的士兵全部炸成粉……我们打不过他们……我们打不过他们……”

　　杜宾将军撇了撇嘴：“这只能说你们的决心和战斗力都有所欠缺！如果你们的决心足够大，如果你们的战斗力足够强，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比利时的将军们差点让他给气死了。他们几天时间就拼光了两个军团，伤兵塞爆了所有医院————不管是野战医院还是市区医院，直到现在各大医院里都还有成千上万的伤员在昼夜哀号，等待着救治，每天都有三千多名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痛苦地死去。拼得这么狠，拼得这么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就换来了法国人一句“决心和战斗力都有所欠缺”？

　　干！

　　这没法忍！

　　比利时统帅怒冲冲地顶回了一句：“你行你上！”

　　杜宾将军说：“我上就我上！”

　　就这样，匆匆上场的第1集团军接替了比利时军队，成为德国第5集团军最主要的对手。

　　几天后，杜宾将军为自己的傲慢和冲动悔绿了肠子。

　　在杜宾将军对着比利时军队指手划脚的时候，曼斯坦因正在集团军参谋部里忙活着，有条不紊地分析着一大堆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这二十四小时之内拍到的，每一张照片都证明一个事实：法国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开进比利时，准备在佛兰德平原跟德军决战。

　　这就有点不妙了。按施蒂芬计划，德军应该尽快打穿比利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巴黎，争取在三个月之内将法国这个强劲的对手踢出局，现在法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佛兰德平原，摆明车马的跟德军正面碰撞，德军想像计划中那样速战速决，怕是不可能了。

　　但是曼斯坦因反而觉得这才合理。法国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国，被逼急了能动员起数百万大军，再加上其从殖民地征召的兵员，多了不敢说，一千万肯定凑得出来的，这样一个大国，想一拳将其击倒，未免太天真了。施蒂芬计划确实非常周密、巧妙，如同一件艺术品，但是它在制订的时候预设了太多理想的条件，而这些理想的条件在战场上是很难遇得到的。再说，就算德军能像计划中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巴黎，法国就真个输了么？德军真的能抢在法国政府高层迁都之前拿下巴黎？

　　巴黎丢了还有波尔多，波尔多丢了还有图卢兹，法国那么大，只要法国人还有勇气继续打下去，哪里不能作为临时首都？

　　既然无法速战速决，那还不如先抛开施蒂芬计划，在弗兰德平原跟法军主力来一场正面碰撞，在攻入法国境内之前先将法军主力歼灭掉。他坚信德军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德军的装备比起法军来强出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德军知道法军的厉害，而法军既不知道德军厉害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最大优势和劣势所在！

　　当然，法国的将军不是蠢猪，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将自己在装备和战术上的短板补齐的，法国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德军要做的是抢在法国人着手补救之前放**们的血，最好在攻入法国境内的时候，法国境内只剩下童子军！

　　出于以上考虑，他极力劝说威廉皇储放缓对布鲁塞尔的攻势，围点打援，把布鲁塞尔变成一个巨大的磨盘，将法国那几个集团军磨成肉酱。这个计划无疑是非常冒险的，一旦失败，别说他，连威廉皇储都负不起这样的历史责任。但皇储还是被他说服了，原因是就连皇储本人也认为光凭攻下巴黎不足以彻底打败法国，想让法国投降，得先把他们的血放干。

　　现在，法国人来了……

　　他拿着一张照片，长时间的看着。

　　照片上，法国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通过几道浮桥，那队列东望不到头，西望不到尾，着实令人震撼。

　　他低声说：“昔日的欧陆第一陆军啊……很期待与你们的交手呢！”

　　电话响了，是威廉皇储打来的。由于明明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布鲁塞尔却没有果断拿下这座城市，总参谋部非常恼怒，把皇储叫回去质询了，这个电话是在一百六十多公里外的科隆打来的，从那沉重的语气就可以听说皇储殿下现在压力巨大：“法国人来了，对吧？”

　　曼斯坦因说：“是的，殿下，他们来了。来的是最为精锐的第1集团军。”

　　威廉皇储问：“你打算怎么应对？”

　　曼斯坦因微笑：“殿下，我们早就计划好了的，按照计划去做就行了，不是吗？”

　　威廉皇储窒了窒，说：“你们……可一定要成功啊！总参谋长现在已经怒火冲天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能把我的骨头给拆了！”

　　曼斯坦因说：“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输的……我们在守，法国人在进攻，在大平原上让脆弱的步兵去冲击我军那稠密的火力网会是什么下场，殿下应该没忘记吧？”

　　威廉皇储当然不会忘记。几个月前那场大演习，第5集团军三个师打李思明一个师，结果给打得伤亡殆尽却无法动摇人家防线分毫，皇储在震撼之余也有些怀疑，毕竟这只是演习，真要是实战，可能不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然后在布鲁塞尔外围，他便亲眼目睹了比利时军队扮演起蓝军的角色，前仆后继地冲击德军的防线……

　　只看了半个小时他便麻木了，对那场演习中蓝方惨败的结果再无半点怀疑。亲眼目睹了比利时士兵整营整营地被扫倒的场面之后，他只觉得胸口烦恶，想吐又吐不出来……并不是他矫情，任何人在看到那么多人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机枪重炮撕碎，也会想吐的。

　　现在比利时人垮了，法国人来了。法国人是出了名的进攻成性，从统帅部到连指挥部，都是进攻邪教的信徒，面对德军摆开的防线，他们肯定会不假思索便发动排山倒海般的攻势，这也意味着……

　　他们会死得比比利时人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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