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西伦波尔喃喃低泣着。

  艾利克起初还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直到那一双含烟搂雾的碧蓝色眼眸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震惊和欣喜逐渐充溢其中，艾利克才明白过来，这是……能看见她了？

  艾利克动了一小步，喉头干涩：“你……”

  该怎么和没有记忆的西伦波尔说呢？

  西伦波尔已经低下头，脸色涨红，膝行到艾利克面前，将脏兮兮的手指在衣服上擦干净，小心翼翼地牵起一小片裙角，俯身亲吻：“拜见吾神。”

  艾利克哑然无言，大脑发麻，不由得后退一步：“我不是……”

  却看见西伦波尔的神色转为茫然，着急地膝行向前一小步，追喊道：“神！”

  艾利克莫名其妙地看着，看着西伦波尔转头四顾，满眼惊慌和不知所措，爬起身来四处寻找，遍寻不至后呆呆站在原地，满脸都是落寞和失望。

  “神啊，您为何离去得这么快……”他站在湖边，对着平静如镜面的湖水叹息。

  艾利克就站在他旁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怎么就突然能看到她又突然看不见了？

  这还能出bug吗？

  艾利克不知道，依旧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西伦波尔在失落过后，终于还是振作起来，他已经得到了神的启示和赐福，神说会是一个伟大的魔法师，他必然会成功。

  他折下林间的一根枝条，用尖利的石片削成粗糙的魔杖形状，指向了湖水。

  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陡然泛开阵阵波纹，像煮开的坩埚一样，沸腾翻滚。

  笑容出现在这个愁苦忧思的西伦波尔脸上，他已掌控了魔法之力。

  艾利克又跟在西伦波尔身后，看他如何在这里停留了三个月的时间，无师自通地将魔法练习到纯熟的地步，看他如何披上黑色斗篷，身形消瘦而双眼明亮地走出了峡谷，按照原路返回，被监工和狗群抓到，吊在树下抽断了一整根鞭子。

  鲜血淋漓的人被随意丢弃在林间，夜幕降临时，他的同伴将他捡回了窝棚，用热水和偷偷藏下来的一点粮食救活了他。

  西伦波尔和凯维说了神迹的事，也展露了他的魔法天赋。

  这一群阴影中的反抗者拥有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他们的队伍如星火燎原，逐渐壮大。

  星辉夜庆典的第一声礼炮响起时，西城门升起了大火，呐喊声响彻了天空，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注定是一个变革之夜。

  月落星稀，夜幕渐渐褪去，黎明的灰白侵逐阴暗的夜色，硝烟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冲天的呐喊声中，一十八贵族被押送上了城头。

  他们痛哭流涕，嗥叫哀求，失禁的污秽流了满身，华丽的衣服上缀着精致的宝石，最终还是成了一十八具肥硕的尸体，火把点燃了刑台下的柴火，冲天的烈焰吞噬了一切，也洗刷了这座繁华之城的罪恶。

  艾利克跟在西伦波尔和凯维的身后，看着他们怎么以繁罗城为据点，攻打下一座座城市，他们高喊着人生而平等的口号，竖起神赐的大旗，铁骑迅速地横扫整块永恒魔法大陆，直到被北方的冰洋和南边的大海阻断。

  永恒魔法帝国就这样建立了。

  繁罗城是帝国的首都，登基大典上，初代的永恒大帝封“智者”维福?西伦波尔为帝国丞相，世代居于帝都维江区。

  艾利克坐在华丽的圆台上，背靠着一整块翡翠石雕刻成的兽首，近距离观看帝国君臣的加冕仪式。

  心里头不免有些困惑，难道得等到这一千二百年的历史都看完了，她才能回去吗？

  一眨眼的功夫，她到了华丽的府邸中，西伦波尔坐在书房里，对面的宫廷侍官捧着一大堆羊皮纸，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勒温家的三个女儿都成人了……”

  “海琼斯?希文，是帝都最有才名的淑女……”

  “您需要一个继承人……”

  西伦波尔只是靠着高脚椅背，面无表情地转着羽毛笔。

  凯维，也就是凯威?永恒，初代永恒大帝走了进来，挥手示意诚惶诚恐的侍官退下，自己坐到了沙发上：“他说的没错，你的爵位需要继承人……”

  “我的二女儿已经成年，或许你……”

  来劝说他的人很多，书房里的人来来去去，时光飞跃，壁堂里的炉火明明灭灭，西伦波尔始终没有点头。

  艾利克托腮蹲坐在沙发的角落，百无聊赖地看着西伦波尔相亲，就在半小时之前，她的脚伸一伸，就能踹倒传说中的永恒大帝了——如果她有实体的话。

  不知什么时候，书房里安静了下来，艾利克散漫无边的思绪因为过分的寂静，反倒是集中了起来。

  她抬眼看了看，恰好和书桌后的西伦波尔对上了视线。

  ……然后又自然无比地挪开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无意对视了，除了湖边的那一次意外，没有哪一次是看得见的。

  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让艾利克不得不又转过头，看向西伦波尔。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影子，并且还带着她十分熟悉的智慧与温柔。

  仿佛是她认识的那个西伦波尔。

  艾利克吓了一跳，俯了俯身，试探着问道：“西伦波尔？”

  他叹了一口气：“你终于肯理我了吗？”

  这话说的，艾利克有点儿发毛：“……你……你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

  西伦波尔微笑道：“大概一分钟之前，艾利克。”

  艾利克扭头望了望墙壁，时钟上的刻度以正常的速度流逝着，她似乎进入了这一段时间。

  “我还在想着，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难道之前我都看不见你吗？”

  “是啊，”艾利克叹气，忽然有了精神，跳下沙发坐好，兴致勃勃地问道，“欸，这段历史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了，艾利克，”西伦波尔微微笑起来，就像她在玛丽苏学院里熟悉的那个西伦波尔，“不过嘛……”

  艾利克追问：“不过什么？”

  西伦波尔摊了摊手，笑意中有些无奈，“不过，我们现在都被困在了这个时间，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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