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沈立峰已经听出来，盘旋在自己头顶的，是父母合力送出的暴风骤雨。

  回到家，来自于他们二老的血脉压制，便开启了360度无死角对他的洗礼！

  “怎么回事？”

  妈妈指着电脑，严肃地问道。

  爸爸虽然没有吭声，可那深邃的眸，阴冷又狠厉。

  他还在思索应对办法，却听到妈妈已经爆炸的情绪，“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干嘛检索这个？还有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爸爸叹了口气，用苍凉的声音问道，“是不是，九聆？”

  沈立峰不敢否认，但也不敢承认，就那么静静地低头坐着，盯着面前的地板。

  “还是别的谁？”妈妈试探地问，“就是说，你还跟别的女人有来往？”

  “妈！你就是这么看自己儿子的？”

  “哼，”爸爸冷哼一声，“人啊，还是不要太猖狂，现世报是真有的！”

  “我倒是希望真的报应在我身上！”沈立峰悲怆不已。

  半晌，传来父亲的声音，“你们，还是分手吧，尽快！”

  “爸！”沈立峰看了眼爸爸严肃的神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同时求助地看向妈妈，“妈！”

  可是自己母亲无奈地道，“既然是现世报，我们就索性，坏人做到底吧！”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熟人，这事我来处理！你就不用再管了！”爸爸起身的同时做出最后的抉择。

  沈立峰焦急地起身，“爸，这是我的事，我拜托你们不要掺和进来！”

  “你放心，要是九聆的话，以后她的治疗费，我们来出，也算是尽我们一点心吧！”

  “你爸说得对，九聆是好孩子，可是这病……立峰，这事儿要是你叔知道，他也不会同意你再这么耗下去的！”

  “爸、妈，我好不容易找个我爱的人，你们能不插手吗？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可你是沈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得了这个病，人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呢！”母亲郑重声明。

  “工具！”沈立峰苦笑道，“也对，我可不就是个工具嘛！”

  “立峰，”母亲的态度软了下来，“以咱们家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呀！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你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妈，我没有……”

  “你根本不知道癌症治疗有多麻烦，你也体会不了癌症患者的身心创伤！万一到时候再治不好，你浪费的时间和精力……立峰，你从小就心软善良。万一到那会儿，你的痛苦，我们谁都替不了你！妈不想看着你掉坑里！”

  “不用跟他废话！”父亲的结论掷地有声。

  “爸，你和我妈，你们但凡有半点为我着想，就不要想去控制我！就算最后真的没办法，我也想赌一把！”

  “赌一把？”沈是祥斥道，“拿你的未来赌，还是拿我和你妈的命赌？”

  沈立峰顿时被噎住。

  “你要是把证领了，现在就是花再多的钱，我们都认。可是现在，你们，你说你们啥关系？”

  “我一会儿就去领证！”

  “沈立峰！”沈是祥怒喝一声。

  “立峰，你跟九聆说清楚，这个病，她看病需要多少钱，我们全给。妈只求你，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我也求你们，以后，谁也别动我的电脑，别碰我的手机！”

  午饭时间刚过，沈母苏绣云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公司楼下了，请九聆下楼。

  挂断电话，九聆的心砰砰跳。

  午饭时，沈立峰除了抱怨她不听话还来上班以外，并无其他异状。

  沈立峰的妈妈呢，以前从来都是打电话客客气气地询问自己的时间，看哪时候方便见面。

  然而今天，她却是通知她，自己已经到达。

  “我应该可以靠第六感出师了吧！”

  在听到苏绣云的开诚布公之后，陆九聆心中如释重负，却也忍不住一阵自嘲。

  “我们今早，准备用立峰的电脑订票，才发现的！”

  她顿了三秒钟。

  “立峰这孩子，从小就心软、善良，他是怕自己这会儿放手，会让你心情变差，没法安心治疗。”

  “立峰，你真是这么想的？”她在心中问自己。

  “不过你别担心，阿姨准备了30万，你先拿着，先治病，不够了你直接跟我说！”

  “阿姨，不用！我的钱够用！”

  “这种病，不能拖，早一天治疗就能早一天治愈！”

  “阿姨放心，不管怎样，我都没理由用你们的钱！”

  苏绣云这才将目光定在了九聆沉静的脸上。

  “生死有命！阿姨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也不想，不想让立峰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浪费钱！”

  她说得异常艰难，那是因为她必须同时忍住心头悲愤——没来由的悲愤，连要恨谁都不知道的悲愤！

  “九聆，你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立峰呢，现在也是刚刚上了一个新项目，手头早都倒腾光了，还背着千万的贷款呢！他不敢让你知道，就怕你担心！这点钱，也是阿姨和叔叔感谢你体谅的，也不枉我们认识一场！”

  如果说，第二只靴子没落地之前，是煎熬，是困厄，那么，第二只靴子落地以后的凄凉和死寂，一时半刻却又死不透的感觉，才是最磨人心志的！

  死死地盯着自己抓拍来的，沈立峰和那个女人亲昵依偎的照片，她的脑海却止不住地思忖着，我不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他是不是都保持和别的女人这么亲昵？

  这些念头，蚕食鲸吞着她对爱情最美好的期许，同时也一点点坚定着她离开这个伤心地的心愿。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终于定神，鼓足勇气提出了辞职。

  果然，当晚，她便接到了沈立峰的电话。

  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被他焦急的样子给击溃了大半心防。

  如是，在她屡屡摧毁又重建的意志中，她还是迎来了最后应该离开的时间。

  她忐忑地来到中心医院。

  来做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在离开前，有必要通知一下那些心不安定的人，好让他们以后安心睡觉。

  苏绣云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忱和亲切，只剩下赤裸裸的忧心。

  她忧心的是什么，九聆心知肚明。

  可是想想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她便劝慰自己，忽略掉眼下一切不爽吧！

  “阿姨，我已经跟公司解除合同了，我要去别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以后，立峰也不会再有我新的联系方式。”

  “你准备去哪儿？”她的询问都是冰凉的，程式化的，属于陌生人之间的淡漠与疏离。

  “不在国内，请阿姨尽管放心！”

  “哦，”顿了会儿，她还是不大放心地问，“哪个国家？”

  “不在周边，而且绝对保证够远！”

  “哦！那你自己多多保重！”

  那冰凉，如同冰刀刺入九聆的骨髓。

  “商人重利轻别离！”九聆内心慨叹着妈妈经常絮叨的一句话，勉强笑道，“那，阿姨，再见！”

  九聆约我妈见面，除了告别，主要还是倾诉，连日来，伤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妈几乎天天陪着她，开导着她。

  “姐，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试探他？”

  “聆儿，任何事，都经不起试探，尤其是爱情！”

  “我这儿好难受！”她紧紧捂着自己心口位置，“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得移民了！”

  “聆儿，别瞎说！你只去一年！一年很快的！”

  “姐，就算一年后我回来，立峰应该早都成家了吧！”

  “不会的，你们都已经快两年了，他不会那么不知道珍惜的！”

  其实，我妈心里早都恨不得冲到沈立峰的面前，给他讲述聆儿的痛苦。

  “可是我，我实在受不了他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样子！以后，就算我回来，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借机去龚老师的地盘寻求他的庇护？”

  “这样呢，其实也挺好！龚老师给你推荐的，发展空间肯定更广阔！”

  聆儿无声苦笑。

  “聆儿，不管明天咋样，姐劝你，既然你已经试探过了，立峰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你得等他收到你给的东西之后，才能算！”

  “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我妈也不免神伤，黯然。

  “聆儿，爱情呢，需要一段一段地去维护！试探，也需要抓住良机！姐不敢说你现在这样的试探就是最佳时机，但是也不算最差时机吧！”

  “不算最差？”

  “嗯！”我妈在九聆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婚前那怯弱卑微的一厢情愿。

  “聆儿，如果一个男人，在婚前都经不住你的试探，大概率，婚姻就会成为你的精神枷锁！”

  聆儿开始怔怔地盯着我妈，聆听着她的见解。

  “立峰妈妈前后巨大的反差，对咱们来说，是过分了。但是从另一面来看，说明她的确是一个好妈妈，为了她儿子的幸福，她的确算得上拼命了！”

  聆儿不禁失神，自己连日来只顾着悲叹人生几度秋凉，却忘记了身为哲学教授的敏姨教导她的，“凡事都要辩证来看！”

  “我们在计算着爱情的纯净比率，他们家也在计算娶儿媳妇的性价比！我们推演的是从爱情到婚姻的路通不通，他们看重的，是儿媳妇进家门之后的，他们整个家庭的幸福与进步！”

  “可是，姐，我只是看我妈笔记本里有这么个病，我就拿来用了！”

  “我都知道了！你别担心，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让这个‘病’，先飞一会儿吧！”

  “哦！我现在真是，真的感觉收不了场了！”

  “聆儿，凡是试探，必定会出现收不了场的局面！”

  聆儿露出苦涩笑容。

  “聆儿，你现在，好在还是单身，想去哪儿，可以抬脚就走。不会像我，心里想了十万八千里路，可人还只能在原地打转！”

  “姐，等圆圆大点了，上大学了，你就能开启自己的梦想了，我妈就是那么过来的！”

  “聆儿，我觉得吧，你既然不想错过仪方给你争取来的这个机会，那就趁着你还年轻，还没有拖累的时候，就专心去做好这件事吧！有了这个履历，戏剧学院那边，你也就能凭自己能力去拿下了，对不对？”

  她轻轻点头，“我也怕被人说我是靠潘叔叔的关系！”

  “对，平台好，有助力，我们的实力才能稳稳地飞上青云端！”

  “嗯！”

  “到时候，我们就又能在一块儿了！圆圆可天天盼着跟你玩呢！”

  她以为自己接受了我妈给的劝慰，就可以做到风轻云淡，能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哀伤。

  可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她的泪还是从紧闭的眼皮之间“越狱”，齐刷刷地流在了故乡这片土地上。

  妈妈的旅游还未结束，她也只好追随妈妈的脚步而来。

  异国他乡的陌生，让她无声地警告自己要坚强。

  “九聆，一切都结束了，以后你将会是一个崭新的陆九聆！”

  然而，九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办护照期间，因为心事重重，从而忽略了周遭情况，与慕千帆在使领馆门口擦肩而过，她都未曾注意到。

  当她乘坐的飞机刚刚穿破云层，沈立峰正好赶回来，他是经过慕千帆的分析提点后，恍然梦醒的。

  遍找不见，他不禁方寸大乱。

  琢磨半晌，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潘叔叔的电话。

  “什么，聆儿生病了？”潘叔叔对他的话颇为惊异。

  “是的，现在，我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想看看，叔叔您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不敢直接问阿姨们，怕她们担心！”

  “聆儿生病了吗？”潘叔叔自言自语般，“她的入学体检报告都好着呀！”

  “入学体检报告？”沈立峰猛地意识到这中间的矛盾之处，“什么入学，体检报告？”

  “唉，”潘叔叔纳闷了，“你不知道？我师兄的女儿，给聆儿推荐了家戏剧的博士课程，下个月初就报道的呀！”

  耳边依然回响着潘叔叔的话，沈立峰只觉得自己一切的辛苦瞬间化为泡影了。

  与此同时，他的电话响起，“峰哥，我这里收到了你的一个快件，你什么时候来取呢，还是让沈董给你捎回去？”

  “什么快件？”沈立峰有气无力地问。

  “不清楚，不过是一位美女送过来的，她特别交代说，必须你亲自打开！”

  “叫什么名儿？”

  “她没说，就只说要你亲自打开！”

  沈立峰匆匆赶到西餐店，前厅经理笑眯眯将东西递给他，还不忘叮嘱道，“是个身材曼妙的大美女哦！”

  快件外包装看不出来丝毫信息，因为那只是一个全新的快件，只写了“沈立峰亲启”五个字。

  看着那个快件，他百爪挠心。

  可当他打开快件，看到那张自己的银行卡时，他不禁心悸。

  与银行卡一起的，是一张纸，确切地说，是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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