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的疑惑算是排解掉了。可我爸的疑惑才刚开始。

  “亲爱的，您该就寝啦！”

  猫叫一样的声音伴随着温软的紧拥，才将“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的人拉回眼前。

  将她抱在怀中，四目相对处，他才郑重其事地道，“老婆，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干净！”

  “哎呀，都多大人了，咋还跟小孩一样，为了逃避洗澡找借口啊！”

  他惊诧地盯着她，半晌才嗤笑道，“你呀！”

  “要乖啊！”

  对她如同逗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他的确是又爱又恨的。

  “人嘛，就算一天啥事不干，皮肤总是要新陈代谢的！这是需要洗干净的强有力证据！而且你每天训练强度那么大，更得认认真真洗！好好冲掉身上代谢掉的皮脂才不至于被堵塞毛孔，影响你的皮肤健康，然后你再换上干净舒服的睡衣，睡眠才能得到良好的保障啊！人也会越来越活力充沛哦！”

  被她如此岔开话题，他哭笑不得。同时，他也终于佐证了她之前的高调论断，甚至都感觉到她内心正有一股强烈的呼声——“男人都不干净”甚至“男人都不爱干净”！

  “老婆，我知道，婚姻是靠个人品行和道德去续命的！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报！我可不能给弄丢了！”

  “我也是！”

  “一辈子太短，我已经白白浪费了四十八年，后面的日子，我只有争分夺秒地加倍爱你！根本没工夫管旁的乱七八糟！”

  “哈哈，”她却哂笑，“你别想多了！孩子都怕自己父母离婚，导致自己家破人散呢！程程是被敬浩然的坏情绪给感染了，就事论事呢，不是在说你！”

  他紧扣着她的肩膀不撒手，正色道，“我也就事论事，说我自己的感受呢！”

  她的笑容渐渐凝固。

  “我知道，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疤！所以我不求你即刻相信我的忠诚……”

  她狡黠一笑，“呵呵，亲爱的，你的忠诚留给社会留给国家就行了！”

  “我指的是我对婚姻、对你的忠诚！”

  “收到！我收下了，也记住了！”

  不管是她真的记住了还是插科打诨而已，他明白，只有自己更加努力地过好以后的每一天才值得！

  我爸妈算是过去了，可姥姥有些过不去了。

  第二天，送过圆圆到学校，我妈就被姥姥叫了回来。

  “小瑛，程程昨晚说那话，你有啥想法？”

  “啥想法？”她盯着姥姥平静如水的容颜，“妈，小孩子的担心，完全是因为现在整个社会大环境都这样，整个风气都不大好，才让孩子心慌慌的！你不会连自己儿子都信不过吧！”

  “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没得说！我是说洪伟……”

  姥姥的戛然而止，犹如一道利剑劈开头顶青青草原，却并未直接断开。这让我妈很不自然。

  “毕竟，有林烨那样的货色在先，洪伟他要跟你玩啥小三小四的，像你这种大马虎样儿，怕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你可别傻乎乎地再被人给骗的一毛不剩了！”

  “哎哟妈唉，我知道！”

  “你知道啥你知道！”姥姥嗤道，“程程说这孩子他妈可跟你是大学同学，人家还是博士呢，都免不了老公在外面乱搞！嗨，一想到这个，我一晚上都没睡着啊！”

  “妈，你想多了！”

  “唉，小瑛，你听妈的，要不了，你赶紧给洪伟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儿子！这样你也就儿女双全了……”

  “妈，夸张了啊！”

  “夸张也比你后面被人欺负强！”

  “要不你就放人洪伟另找年轻漂亮的生去吧！你也就别伤那个神了！人家女博士都搞不定的事儿，你也就别犟了！反正你这脑子还真不适合现在这样的社会！别回头连带着圆圆再受委屈！”

  我妈不禁吃吃地笑了。

  “笑啥？”

  “妈，洪伟这人，你是不是看不上？”

  “我是怕人看不上你！”

  “妈，孩子呢，唯一能栓得住的只有女人！我也不是没想过给洪伟再生一个！”

  姥姥目露亮光，紧紧地盯着女儿。

  “可是，生孩子这事呢，不是像鸡下蛋那么容易啊！圆圆一个，已经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再生一个，会不会改变我的生命轨迹真不好说！”

  “啥生命轨迹？”

  “妈，就算现在怀孕，等到生下来，我也就43了！高龄孕妇的病症，谁能保证我不会碰到？万一将来因为我的原因，孩子再出现啥意外呢？那可是孩子一辈子的健康啊！万一我要是活不到孩子长大，将来能连累的也只有圆圆！”

  “没你那么胡思乱想的！”

  “妈，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就只是有可能！又不是一定的！”

  “对，说是这么说，可一旦这种可能性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要一条，那就是百分百肯定的！我和洪伟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为孩子折腾几年啊！”

  姥姥终于不再吭声。

  “我都想好了！我和洪伟现在呢，我们就管好自己，等到将来老得动不了的时候，就算子阔将来不肯养我的老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想要这些年，圆圆能够健康长大，将来有个好工作、好的人生，给我养老，才不至于拖累孩子！”

  姥姥已然瞠目结舌，“这么说，子阔……”

  “妈，别瞎想，子阔很好！但是人嘛，又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且，等将来子阔结了婚会变成啥样，那就得看人岳父母的品行和家教了！”

  姥姥缓缓叹了口气。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每一天做好自己分内事，对人孩子好一点，洪伟才能对圆圆好啊！咱不能对人好一分就要求人家还十分吧？再说了，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就算子阔将来真的不管我把我赶出他家，我也没啥好抱怨的，对不对？”

  “那还要洪伟干嘛使的，看着他儿子赶你出家门？”

  “妈，洪伟吧！将来还不知道会是啥样呢！我就打个比方！”

  “有你这么打比方的？”

  “妈，现在太多那种越老越无耻的男人了！洪伟以前啥样，我不知道，他家长辈老了啥样，我也找不到依据，所以就只能乱猜了！反正就是各种我见过的老男人的症状我都不得不防着点！有空我就把各种症状都栽在洪伟身上想象一遍，然后不停地找找对策！”

  姥姥不禁被气笑了，“我说你这思想很不适合这社会吧！一天净胡说八道！”

  “所以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是栽过跟头的，洪伟他但凡有这方面的苗头，我绝对会成全他的好事，跟他断得干干净净的！”

  姥姥默不作声，也不敢再看自己女儿。

  “还有啊，我看了下，男人还都嫌弃女人老了不好看呢！可是我看来看去，男的老了，哎哟喂，那可真是没眼看啊！你说，万一洪伟他后面老了练不动了，那身材直接变成气球一样了，我觉得我肯定会看不下去的！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尊重我的视觉感受，把他给踹了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妈，我是说真的呢！没啥本事的男人都懂得挑女人身材和容貌呢，我凭啥不能挑挑男人的身材和容貌啊！凭啥，我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视觉啊！”

  姥姥不敢吭声，她也没料到自己的女儿竟会如此“色胆包天”！

  “我就每次看见那些一脸横肉，膘肥体壮的男人跟女人横的，我就恨得牙痒痒的！想不通那些女人到底为啥要那样委屈自己！视觉效果达不到不说了，连最基本的精神需求都达不到，还留着那样的男人干嘛？”

  “你不能因为自己受过伤，就觉得别人也该像你一样有疼痛感啊！”

  “我只是觉得，现在都啥年代了，女人，啥啥都能干了，凭啥还要继续忍气吞声啊！凭啥那些妈宝男还能那么嚣张跋扈！”

  “你这话可千万不敢让洪伟听到！”

  “听到就听到呗！我只管眼下，他对我好一分，我还他一分，甚至三分都行！等他厌了，想要另找出口了，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快别胡说了！”

  “真的，妈！”

  “没完了你！”

  “妈，你听我说完嘛！免得你还要天天担心我！”

  “好好好，你说！”

  “洪伟呢，人家有儿子了，而且还那么优秀，所以呢，以后，就算我给再生一个，对人洪家而言，也没多大意义！可是对我来说，那就等于给我脖子上又加了一道锁链，把我栓得更牢靠了！人心多变！搞不好将来那孩子真的只会成为圆圆一个人的负担呢！”

  姥姥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摘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以前呢，我是一厢情愿地觉得高学历的男人会更自律一些。现在看，完全不是那回事！学历和人品真没关系！”

  姥姥只管仔细地、默默地聆听着。

  “洪伟呢，根据我的推断吧，大概率是人家教挺好的，是子阔他爷爷强势压着才没变坏的！”

  “说明人家老头是好的！”

  我妈却摇着头。

  “人品应该是没得说吧！但是人家跟子阔他外公的私交也不错，或许人老爷子是拿子阔他妈当亲女儿待才能强势压着儿子不在外面乱来吧！所以，从另一层面来分析呢，洪伟找我，或许也是因为对他爸的一种反抗吧！说不定等哪一天，他的那股子拧巴劲一过，他就会重回普通男人的轨道了！所以你也别用你以为的那种夫妻相处模式去要求我！我有时候就想，假如人家老爷子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人老爷子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反对我进他家门呢！”

  姥姥应该是想起了我姑妈他们的集体作妖吧！也不由得陷入沉思。

  “所以呢，想到这些我就释怀了！不纠结旁的五脊六兽的了！眼下，最需要家庭和睦幸福的是我的女儿，所以我只管过好眼下每一天就行，至于明天会咋样，下一刻会咋样，我都不敢再去盼了！他洪伟但凡有风吹草动的，我得抓紧点给人腾地方，躲得越远越好！”

  “你就这么信不过他？”

  “妈，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人也一样！谁能保证洪伟那样的，下一刻不会遇到一个让他把持不住自己的！”

  “那，你这……”

  “妈，要是真那样，我会烧她三天高香，感谢那个女人这么识货，敢在这个年龄段接手老男人的养老工作！”

  “你正经点！”

  “我这就是很正经的话呀！”我妈不无骄傲地道，“要不是林烨太混蛋，我是死也不会走再婚这一步的！”

  姥姥轻拍了她一把，示意她别说的没边没沿了。

  “真的，妈，我本来都已经习惯跟圆圆的生活了！你再看看现在，本来咱们四个人简简单单多好的，现在倒好，我还天天被你赶出家门……”

  “那你想咋样？你好歹是结了婚的，有自己家的人，老住娘家，洪伟会不高兴的！”

  我妈瞬间无语。

  “现在我在跟前呢，我就尽量帮你拉拔一把圆圆，别惹洪伟烦！你俩呢，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专心忙你们的工作就够了！”

  “妈，还好你没说‘一个女人挣那么多钱有啥用’啊！”

  姥姥深为叹惋，“那些都是以前的无知啊！”

  “所以说，人嘛，还是要多见见世面对不对？”

  “有些事理呢，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千万不能跟洪伟说啊！免得让人觉得你跟他不是一条心！”

  “明白！我也就跟你一个人说说！”

  姥姥这才稍微舒展了容颜。

  “妈，就冉琳那人吧！说实话，我觉得她就是有点活该了！”

  “咋了？”

  “之前就听她一个劲地夸丈夫夸儿子，我还暗暗地提醒她，女人的嘴巴是家庭的风水！她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看不起我，反正就没理我！现在这些男人吧，稍微有点头脸的，哪个外面没两三个女朋友的呀！”

  “那你觉得你哥……”

  “哎哟，妈唉！”我妈竟然被自己亲妈给逗笑了，“我说的是城里的男人，农村的男人，基本上来说呢，还是挺自重的呢！”

  “哦！”

  “或许，我嫂子不愿意来城里是对的！她表哥的做派，我嫂子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唉，可惜了那个孩子了！”姥姥叹道。

  “男人嘛，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呢！自己都没搞明白咋游泳呢，就敢下水捞海鲜！人家老婆带着儿子远走他乡，他该养老的年纪了，还整天累死累活地给一个小奶娃挣奶粉钱！一家三口像三代同堂似的！他一个大男人难道真觉得光荣吗？我看不见得吧！”

  “你别信口开河！”

  “妈，真话还不让人说了呀！”

  “有些真话就是说不得！”

  姥姥话音未落，我妈的手机来电叮铃铃叮铃铃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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