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一个人在河边坐了四五个小时。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放弃了，可我的心，咋样也放不下。”

  从我对我爸的了解来看，他的确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我都已经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想着就那样安心过我的晚年了。可是一觉醒来，我就又放不下了。我想着，当年那么难的比赛，我都一步一个脚印地挺过来了，她不就提出了三个条件嘛，我就不信我得不到一个我想要的女人！”

  “所以，你减肥，根本不是啥三高？也不是刚子叔介绍的医生？”

  他讪讪地点头。

  “虽然一个月都过去了，但是她的号码我仍然清晰记着！我想这应该就是缘分！”

  他的这些话，令我心头酸涩，那是替我亲妈感到酸涩。

  “我提心吊胆地拨通了她的号码，没想到，圆圆因为发烧，雨又大，她急火攻心，误把我的号码当成了林烨的，给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想笑，那是替我亲妈来笑话他。

  但是我不敢笑，那是因为他还是我亲爹，他的战斗力是我不敢挑衅的，更别提这个关头，借我个胆子我都不敢去招惹他，让他把怒火转嫁到我身上。

  “那一次帮忙，她才对我有所改观！加上正威、正赫他们捣鬼，让她以为是林烨想要对她和圆圆下毒手！”

  “所以，最后是你英雄救美打动的我妈？”

  他点头。

  “她很痛快就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以为她也是因为爱上了我。”

  他的神态的确很痛苦。

  而我也只能静静地察言观色，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当我无意中发现她的日记，对照她的日记，我才越想越不是那回事！虽然她的日记截止于我们认识之前，但也算是她真正的心态吧！”

  我明白有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憋在心里又难受，就只能找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出口发泄出来。

  我以为我妈的文字就是她的“发泄”了，没想到，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就算她跟日记里的那个人相差不小，但我觉得反正已经结了婚了，来日方长，细水长流，她会发现我的好！可是今天，我才觉得她的心根本就暖不热！她打一开始就没爱过我，只是在利用我！”

  “今天？”我疑惑，“爸，你今天，是从哪儿知道我妈没爱过你？我是说现在的妈！”

  他明显一惊，随后便自言自语般道，“我的感觉！”

  “爸，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对爱不爱的感觉，有啥标准？”

  “我们结婚一年多了，她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过我上班到底在干啥！我的聚会她也从来都不参加！包括老家的亲戚朋友，她也从来不想认识！”

  “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看到他求知的目光，我淡淡地开口，“你觉得，她默默地替你带你的小姑去检查身体，然后替你把你的小姑接回家，算啥？义工吗？”

  他错愕不已，整个人坐正了些。

  我挤出一丝笑容，“这就是你在这儿借酒消愁，空发感慨时，我妈，白小瑛的所作所为！你觉得她是在做护工的本职工作还是在尽人老婆的义务？”

  我爸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亲戚，别说我妈不想认识，我也一样不想认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想明白了，以前呢，我亲妈得不到你的重视，只能通过你的关系网去靠近你、吸引你的注意，让你意识到她的存在。可是我这后妈，拜托你考虑清楚，人家缺啥？为啥一定要吸引你的重视？”

  我爸讷讷无言。

  “说句不客气的，要不是林烨太混蛋，要不是圆圆还小，你说我妈能看得上你啥？”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便踉跄着往外奔去。

  回到家后，看到我妈和姑婆有说有笑地准备晚饭，我爸两眼通红，鼻头酸涩。

  “妈，我爸喝酒了！”我主动替已经僵在原地的我爸供认不讳。

  姑婆急吼吼地凑了过来，心疼地拍着我爸的臂膀道，“大伟，你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有些应酬能推就推，喝酒伤身啊！”

  “小姑，我知道了！”

  “醉了吗？”我妈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妈，应该，”我看了看我爸的状态，替他换鞋，“应该是，再喝一杯就醉的状态吧！”

  “哎哟！”我妈不止洗了手，把围裙也摘了下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这才焦急地迎了过来。

  见此情形，我猛地想起曾经带圆圆下楼运动的时候，圆圆对我说的。

  “妈妈说过，就算下楼扔垃圾，女人也必须衣冠整洁，绝对不能穿着睡衣，靸着拖鞋，披头散发就出门！”

  此刻，我妈也只是从厨房来到玄关处，她也依旧会整理好自己的形容才过来。

  闻到了他呼吸中的酒精，她叮嘱我，“子阔，你没喝吧？”

  “妈，我没喝！”

  “那，你先带你爸去洗把脸吧！完了让他先躺会儿，我去冲蜂蜜水！”

  “好！”

  “小姑，我们最后买绿豆了吗？”我妈回头问姑婆，“我咋都记不起来买没买。”

  “买了，买了买了！”姑婆已经走出两步，却突然顿住，“唉，你不是已经把绿豆汤给煮上了嘛！”

  “哎哟，看我这记性！”她叹着气，又开始了她的忙碌。

  我爸此刻肯定是被跌宕起伏的心情给把持着，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只用通红的双眸追随着这个女人。

  “老婆！”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惭愧。

  “哦，你洗把脸先躺会儿！蜂蜜水马上就好！”

  终于收拾好了一切，我妈进屋劝他，“四五个小时过去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却被一把拽倒，迎接她的是一个结实的肉垫子，她不禁低声惊呼，“你干嘛！”

  他只是默默地箍紧她，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纹丝不动。

  “哎呀，你咋了！”

  他依然如磐石般无所转移。

  “你可别耍酒疯啊！小心吵着小姑！”

  “让我抱会儿！”

  “哎呀，我腰酸背疼的，你快去洗澡，让我安静躺会儿，挺挺背！”

  “有专业按摩师，你可别浪费了！”说着，他便伸手给她按摩了起来。

  “哎哟，你可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的力道！”

  “老婆，跟你说了，小姑在姐家好好的，”他心疼地抱住她，沙哑着道，“你没必要给自己搞得这么累！”

  “我的意识里，给父母养老都是儿子的事！小姑在姐家，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做客！亲朋好友也只会觉得是我不像话，不愿意赡养老人！连带着，你也会被亲朋好友看轻的！再说了，权越离得那么远，他又会咋样看你！”

  我爸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思忖着她的话。

  “小姑一手给你拉拔大的，就等同于你的父母！要是小姑长时间住在姐家，最终受伤害的也只有你！”

  他认真聆听。

  “你今儿是没见着，小姑一说起回你的家，那兴奋劲儿，连眼睛都亮了……”

  “唉唉唉，啥叫我的家？我现在可是寄人篱下，寄居的是你的家！”

  “好好好，不管你在哪儿，小姑她只要跟着你，心里就舒坦呢！小姑拿你当亲儿子待，你也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对不对？”

  “老婆，我这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娶到你啊！”

  “你是讽刺我不够贤惠？”她故意反问。

  他激动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贴在胸前。

  “有你真好！”

  “那是因为你对我和圆圆好，给了我做妻子的权力和骄傲，我才有动力回报你呀！”

  “我就知道，我的老婆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她浅笑嫣然，“看你每天忙的焦头烂额，我跟小姑一样心疼你呀！”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爸才试探地问姑婆。

  “小姑，你之前为啥一定要去我姐家住？”

  “你想知道？”

  “嗯！”

  “一定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我爸话已出口，才又补充道，“你要是真的不喜欢跟小白独处，那我以后上班就把她带着，我不回家她也不能回家，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自在些！”

  “嗨！”姑婆神秘一笑，叹息着道，“那，小白对你咋样？”

  “我自己挑中的女人，对我，当然没得挑呀！”

  “嗨，”姑婆再次笑道，“之前吧，我觉得小白比你学历高，骗光你一切都不带商量的！”

  我爸吃吃笑着。

  “可是我给你介绍的那些吧，啧啧，方方面面比较下来，我觉得都不如小白好！”

  “那当然！”

  “最主要的，我觉得你说的也对，与其辛苦生一个，从头再养一次孩子，你也有七十了！”

  “关键是我能不能活到把孩子养大！”

  “别乱说！”

  我爸呵呵笑着。

  “圆圆这个小丫头，我还真没见过哪个能像圆圆这么让人心疼的！越越两口子都夸这丫头，灵动逼人啊！”

  听到宝贝女儿被这样夸赞，我爸乐得比傻子更像傻子！

  “看到圆圆练机车，越越还把小巍拎起来打了一顿！”

  小巍，是权越表叔的儿子，比圆圆大一岁。

  “啊？为啥？”

  “小巍八岁上就买齐了机车的装备，可是就练了一回，摔疼了，打那之后，连看都不看了！”

  “小孩儿都这样，摔疼一回自然就怕了！”

  “今儿我才知道为啥圆圆能坚持下去，小巍一个男孩子就不行！”

  “为啥？”

  “圆圆摔了的时候，你们给的是鼓励！可是小巍摔了，越越也不懂得安慰孩子。孩子哭了，越越就只会骂！”

  “哦！”我爸思忖着圆圆练习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她摔了，他心疼，想劝圆圆放弃，但被我妈给拦住了。

  “越越听说国内装备也齐全，就把钱打给子阔了！让子阔给圆圆买装备！”

  “这是干嘛呀！”

  我爸自然知道，这些年他的表弟把所有对他这位表哥的关心都通过问候我的账户来表达。

  因为之前人家打到他的账户的，他都给人退回去了。

  也因此，权越表叔屡屡都会以长辈的身份，勒令我必须接收！还说那是他一个长辈给我这个晚辈的祝福！

  “现在呢，我也想通了，娶媳妇呢，娶的是德和才。想娶年轻的，也只是为了生个孩子！话又说回来，不管三十的还是二十的，年龄差太大，人家未必会真心对你！”

  “谁说不是呀！”

  “孩子嘛，谁养的跟谁亲！”

  “对！”

  “我听子阔说，圆圆从小就没被她亲爸真心疼爱过。唉，这不正好是老天爷送你一个女儿嘛！”

  我爸乐呵呵点头。

  “你现在有能力给圆圆一份完整的父爱，给她最好的宠爱，那以后，在圆圆心里，你就是她的亲爸！”

  “嗯！”

  “你也别觉得我利己，人都一样啊！”她狡黠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我回来前，越越还一再提醒我要好好劝劝子阔，千万别跟后妈处不好关系，让你为难。谁承想，这孩子能跟后妈处得这么好！我现在总算是看出来啦，是人家小白真心实意拿子阔当自己儿子看待！这是人家小白应得的待遇！”

  我爸笑容满面，一个劲地点头。

  “唉，那姑娘没再纠缠你吧？”

  “嗯？谁？”

  “就是你韩阿姨的外孙女呀！”

  “哦，”我爸摇头，“没有！”

  姑婆神秘地低声道，“那晚上，我就看出来你韩阿姨那外孙女的心思了，所以我才故意说嫌你们回来得晚，吵的我睡不好！”

  我爸想不到，他的小姑竟然也玩起了心机！

  “我就是怕那姑娘来的次数多了，小白就会看出来这点，她会不痛快！”

  我爸呵呵笑着，“小姑，真是难为你了！”

  “我找这么个借口住你姐那儿，你韩阿姨那外孙女去过一次。看看地方小，没待两分钟就走了！以后，我跟你韩阿姨聚，也就顺理成章地选在外面见了！见过了、聊过了，我俩也就各回各家了！免了别人胡思乱想，也免了我俩的关系闹得不愉快！”

  我爸乐颠颠地回应，“小姑你放心，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会自重！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人家老外都能把领养的孩子培养的很好！我们却还要坚持自己亲生，花钱不说，还有那么多女人为了孩子失去了工作的机会！生了却又不好好待孩子的也是大有人在！”

  “是呀！”

  “我爷爷常常说，‘善待他者，天必善之！’”

  “我爸也说！”

  “我们可是同一个爷爷带出来的呀！”

  我爸憨笑着。

  “你呢，有能力把圆圆养好了，那就好好地善待她，好好养大她！小白肯定会感激你的付出，更体贴你，更爱你的，这才是娶媳妇的真正目的，对不对？”

  “嗯！”

  “女孩子天生会心疼人！有小白这样的妈给圆圆言传身教，圆圆肯定差不了！用不了十年，一个闺女就养成了！你也快六十了，正好赶上享受儿女双全的好处了！”

  “我就知道小姑不会无缘无故生小白的气！我爱你！”

  “哟！”姑婆却跟见了鬼似的，“爱，可不是逢人就能说的！”

  我爸竟觉得羞臊了起来。

  “把你这肉麻劲儿，送给你媳妇就好！我不需要，我的血压受不了！”

  “我要是不给我媳妇，她还拿啥善解人意，哪儿来心情亲自接你回来呀！”

  姑婆傲娇着，乐着。

  “所以说，你俩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哟哟哟，那我可真得好好感谢小白呀！”

  我爸还未开口，来电铃声便切断了他的思路。

  “小姑，你想吃啥，可以先列个菜单，我们挨个儿来！”我爸边走回卧室边叮咛道，“保证每天不重样！”

  “那我可得等圆圆回来，我俩，不，我们全部到齐了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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