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在楼上吧？我到武馆楼下了，这里有家咖啡馆，我请你喝杯咖啡！”

  叶丽雅提出这种威胁式的邀约时，我妈的直觉告诉自己，“狼真的来了”。

  “姐姐，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喜欢一个大叔吧？”叶丽雅倒是毫不避讳，张口就来。

  “嗯，有点印象！”

  “姐姐，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

  她平静地等待着她的开门见山。

  “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大伟叔！”

  我妈在内心告诫自己，“果然不出我所料！”

  “姐姐，我是真的很爱大伟叔！”

  “然后呢？”

  我妈的平静让叶丽雅不由得怔住。

  半晌过后，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姐姐，男人虽然不怎么喜欢孩子，但是男人需要有个孩子来证明并且肯定自己的能力！大伟叔跟你，你俩没有共同的孩子，终究是长久不了的！既然这样，我觉得，我可以替你生！”

  “替我生？”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点头应是。

  她冷笑着反问，“你觉得我都到了必须借腹生子的程度了吗？”

  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要被戳穿，顿时不敢多说。

  “还是说，你认为你的大伟叔需要享齐人之福，坐拥三宫六院，孩子遍地才配叫有能力的男人？”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很，常态吗？我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跟你说实话的！”

  我妈制止了她的“道德”，“你既然知道是亲戚，怎么会想这种事呢？你竟然还来跟我亮明身份！”

  “姐姐，其实，我和大伟叔没有血缘关系的！”

  “没有血缘关系？”我妈只觉得好笑，心道，“如今的小姑娘都这么泼辣吗？”

  “我才知道，我姑婆的爸妈因为生不出儿子，就用他们最小的女儿换我爷爷到现在这个家顶门立户的！”

  “可是你的大伟叔，他一直把你妈当他的亲妹妹看待的！”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

  “假如真的发生这种事，不说你们两家亲戚了，你有没有问过你妈的态度？她愿意接受自己外孙的爸是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哥这个事实吗？”

  她耷拉着眉眼，人也蔫了下来。

  “你妈跟你的大伟叔同岁，你觉得他们能接受这种事吗？你觉得你爱的大伟叔，他能接受这样的关系变更吗？”

  叶丽雅的沉默犹如寒潭。

  “哦，”她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震惊，“既然你现在知道这事，难道你已经跟你父母沟通过了？他们同意你跟你的大伟叔有这层关系？”

  她不置可否。

  这态度，让我妈心中不由得一惊。

  “抱歉，我是农村人！从小到大，传统伦理道德可以说浸入骨髓了的。有时候，我是真的没法理解你们城里人的逻辑。我从小没少见过你说的这种换儿子的情况，可是，在我们家乡，只要那个儿子进了这家门，就是至亲的一家人。小辈之间，再相爱，都不能乱了纲常伦理！”

  见她陷入沉思，我妈觉得可能是自己激动之下，话说得重了，于是缓了缓。

  “可能，你们这代人成长的舆论环境已经发生了质变，只管自己的人权有没有被尊重，而不再遵循老祖先留下的礼法了吧！”

  见她仍然枯坐，我妈的忐忑更甚。

  “只要你的父母亲人支持你这样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

  “姐姐，我不求名分，不求任何东西，我只是想要能经常看到大伟叔就够了！”

  “这样吧，给你个建议，你考虑好了，确定了，我就不再干涉你们任何人的任何决定！”

  “嗯，你说！”

  “首先，你的大伟叔，他对这事是啥态度？”

  她依然沉默不语。

  这样的表现倒是让我妈略微放松了些心情。

  “要是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应该知道，这世间没一个女人能够大度到愿意跟其他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对她引用这句，我妈不禁冷笑，“要是洪伟跟你想法一致，或者他还想花开并蒂，暗度陈仓，我，都会如你们当下这辈人的所愿，尊重你们要的‘人权’，给你们腾地方！”

  她静静地聆听着，择取于她的有用之词句。

  “第二，我不能不提醒你一件事，生一个孩子，对男人而言，也就几分钟的事儿，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嗯！”

  “我呢，从小就不喜欢欠谁的！所以你也不用打着替我生的旗号去说事！我也有女儿，既然你能跟我开诚布公，我也回报你一点我的个人建议，不管你爱谁，想给谁生孩子，都需要慎重考虑清楚这以后的所有事情！”

  “啥，事情？”

  “恋爱的话，或许眼一闭心一横就过去了，大不了伤一回。但是生孩子可不像游戏通关一样，可以强制重来一次的！再有能力的女人，都改变不了男人婚前婚后的改变，都难逃分娩带来的伤害！要是再遇人不淑，当然，我知道洪伟他有那个能力，有那份善良保证你和孩子衣食无忧，但是，未经分娩的人，是永远都体会不来分娩之苦的！到那会儿，你俩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就只剩下一般夫妻的状态了！要是再因为孩子的事，因为你因为分娩而产生的一系列难以启齿的问题分道扬镳的话，你们，包括你们两家的亲戚情谊就都会被消散掉的！”

  她不敢轻言能否，但也并未声明自己会不会坚持己见。

  “听说，你的姑婆当初因为不孕被迫离婚，要不是因为洪伟的亲妈难产去世，你的姑婆后来肯定也只剩下郁郁而终的结果！这样的状态，听说在你们那里要么出家，要么就只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应该是听说过这些事的，轻轻点了点头。

  “后来，你外公外婆生了你妈他们姐弟俩后，你姑婆可能也是因为高兴，想给自己家正名吧，所以把你妈接过来跟洪伟一块儿养大！我想，她当时的想法里，应该并没有在意血缘这一说吧！”

  她不置可否，是因为她一个小辈，根本不会清楚这样的陈年旧事。

  “最后，假如你真的没法克制你的爱，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就想给洪伟生个孩子不要其他的。可是那会儿，你才三十岁，正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候，你是打算跟孩子分开两地呢还是打算做一个单亲妈妈？以洪伟目前的状态来说，他敢把你公开到他的朋友圈吗？”

  “为啥不敢？”

  “男人呢，要里子，更要面子！无一例外！不客气地说，他应该图你啥？”

  对她的直言不讳，叶丽雅不敢反驳。

  “比年轻，有的是源源不断的花儿一样的年轻女人出现在洪伟的视线中！比能力，你觉得你能比洪伟更有能力？比社交，你的社交范围比得过他？其他的什么经济和精神方面的助力，你觉得你哪点能让他把你当成其他异性去看待？从始至终，你以为的洪伟对你的宠爱，完全是他看在你妈的面子上的亲情转移而已！他对你，完全是舅舅疼爱外甥女的长辈情谊！”

  “那是因为有你！”

  纵然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我妈听得清楚。

  “只能说，你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她不解地盯着她。

  “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吗？还有，你追过的明星从来都没变过吗？”

  她怔住。

  “我的女儿，幼儿园时候，只喜欢粉色，恨不得把天空都变成粉色的！上了小学，又开始喜欢紫色和天蓝色了。看到幼儿园时候的粉色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劲地自我批评说，‘我上幼儿园时候咋那么幼稚呢！’小学三年级以前，看见仓鼠都说‘哇，好可爱哟！’现在，我让她看仓鼠，她却反过来说我幼稚！”

  她笑了笑。

  “再说说爱情吧！这么个抽象玩意儿，谁信谁倒霉！”

  迎着她的诧异，她悠然开口，“女人的悲催基本都是在生了孩子后才会被发掘出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案例！我也曾想过这辈子一定要跟最爱的那个人生一个孩子，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当我遇到洪伟的时候，我已经回不去花样年华了，也不可能把带有其他男人基因的孩子给塞回去！作为普通人，我根本没有赎错的能力和资本！你觉得你有吗？”

  她满目疮痍的神情，尽显凄凉。

  “现在的男人，一方面想要女人陪他婚前同居，一方面又想自己的老婆是黄花大闺女。除非你能肯定明天的明天，他会一直是那个让你挚爱一生的男人，你就可以赌一把！”

  她的面色阴晴不定。

  “实际上，生孩子才是女人真正成熟的开端，也是未来能否幸福的开端！都说，女人要嫁就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绝不要嫁那个你爱的男人！这区别就是，爱你的男人，他最起码会在爱消失的时候犹豫一下，会想要祭奠一下你们曾经的美好记忆，但是不爱你的男人，他连犹豫都不会有！伤害起你的时候，他也会毫不手软！”

  “大伟叔他不会的！他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

  对这样的冥顽不灵，我妈只能冷笑而过。

  “只要姐姐能放过大伟叔，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知道多说无益，我妈叮嘱她，“你请便吧！”

  甘阿姨视频通话，本意是为分享她的驭夫新进展的，却被我妈极度的低沉给震惊。

  “你咋了？咋还大白天喝上酒了？你瞅瞅你那醉眼朦胧的样儿！老洪今儿不上班吗？”

  “一人独酌，踽踽独行！”

  “哎哟我去！”甘阿姨叹道。

  “燕儿，你有没有被人逼宫过？”

  “逼宫？”甘阿姨忖度了会儿，惊呼道，“不会吧？你被人逼宫了？”

  我妈点头，却在酒精的加持下，整个身体都摇晃了起来。

  “啥样的货色啊？敢跟你叫板！”

  我妈苦笑无语。

  “我觉得人家说得也没错！”

  “说的啥没错？”

  “人家年轻，还能给老洪生个十个八个的！我就不一样了，开始是不敢生，现在已经不能生了呀！”

  “屁话！啥叫不能生了呀？”

  “人家说的对！男人虽然没几个喜欢孩子的，但是孩子却是男人能力的证明！老洪那样的人，他难道真能守婚如玉？我也真会自欺欺人啊！”

  “唉唉唉，你这也太双标了吧！”甘阿姨急了，“我听你的，刚刚有了点进展，急切地想要跟你分享一下，你就给我这样的当头一棒啊！”

  “你和我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我是比你多个头了还是比你多条腿了？”

  “一开始我就劝你，只要你俩都有修复感情的愿望，你们的婚姻就没有大问题！就一定不能离婚！这就是头婚的好处！”

  “屁！”

  “你一个女的，能不能文雅一点？”

  “我一个粗俗的老女人，文雅给谁看！”

  我妈无声地笑了。

  “我告诉你，婚姻，不管几婚，女人不粗俗一点，根本管不住男人的！再说了，男人是啥玩意儿？都是属猫的，天生爱偷腥！你越是文雅，他越是嚣张！你被林烨伤成那样，这么快就忘了疼了吗？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该强硬的时候，一定不能给他好脸色！”

  “久入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

  “唉，对对对，就是这个！”

  “燕儿，你说，我要是再离婚的话，是不是真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荡妇了？”

  “呸呸呸，快别胡说八道！”

  “我从小就听村里的人说，好女人是绝对不会离婚的！所以我妈对我悄悄离婚很上火！就差登报声明跟我断绝关系了！我要是再离婚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可是我又，我又实在不想这么白白地看着我的付出被糟蹋！”

  “唉对了，你在这儿惆怅半天，你家老洪是啥态度？是他要离吗？”

  “可是男人都是行动派呀，等他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锤定音的时刻！”

  “那，”甘阿姨的确是在极速运转思维，帮我妈想辙，“那你家，哦，老洪不是还有他姑在嘛！”

  “人家姑嫌我们回来得太晚，影响她睡眠，一直都在老洪他姐家住！”

  “这样，我觉得你可以先探探他姑的口风！”

  “算了吧！我是真不想打草惊蛇了！”

  “唉，对呀！”甘阿姨猛地叫道，“就专门打草惊蛇！争取最高效地解决问题！”

  就那一瞬间，我妈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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