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以前聚餐，我妈这样那样理由说自己不合适去，我爸也就依了她。

  可是这次，我大致也能猜出来他俩之间因为某些我不可知的原因在僵持。所以这次，我妈几乎是被我爸再度以绝对的强势“裹挟”着，一同参加了他这次的聚餐。

  我能知道他们一起去聚会，完全得益于我是唯一让他俩共同放心将圆圆的晚饭和学习事项“委任”我代为打理的人。

  他们的聚餐啥性质的，都有谁，我不得而知，但从他们第二天的神态来看，应该还算一场愉快的聚餐吧！

  可是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再次印证了我对婚姻的误解。

  甘阿姨家的大宝来试课，听魏旭然说，那是圆圆亲自跟他求来的时间。

  其实，我也挺好奇圆圆口中这个文静若处子的大宝到底能比我文静多少。

  再者，因为这位甘阿姨正是为我妈提供了不少帮助的人，正好我爸也不在家，我便趁机推了推手头的工作，想着借周末时光借花献佛，请她们开心聚个餐，也算我这个继子的一点孝心吧！

  我在靠近的时候，我妈正在跟甘阿姨聊得火热。

  “唉，我跟你说啊，你家老周很不错了，你可千万别在鸡蛋里挑骨头了！”

  听闻是一些家长里短，我便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等她们聊完，也等大宝试课结束。

  “男人有几个不错的？”甘阿姨反驳。

  “是挺稀有的，所以老周才更显得难能可贵啊！”

  “我还觉得你家老洪不错呢，是个真男人！”

  我妈顿了下，颇为平淡地道，“谁说不是啊！”

  “唉，你这啥语气啊！夸自己老公还藏着掖着，怕我羡慕嫉妒恨啊？”

  “嗨，”我妈幽叹着揽住甘阿姨的肩膀道，“天下婚姻就两样，初婚和再婚！”

  “啥意思？”

  “这婚姻吧，本来就是利益至上的结合！不管几婚，只要有孩子，肯定都比没孩子的好那么一点点！其实要说，啥叫原配？还不都是大家有共同的孩子同一个目标去奋斗，别的枝枝杈杈都会在孩子这个共同目标面前败下阵！所以大家基本都能至情至性，毫不顾忌地嬉笑怒骂！所以日子才有人间烟火气，有那种白璧微瑕的缺憾，却很充实！”

  “再简单不过的锅碗瓢盆都能被你刻画的这么诗意，我都好像不知道要咋过了！”

  “哪家夫妻都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关键是只要不触碰婚姻利益和底线，吵闹过后还想跟对方一直把日子过下去，这才叫真实的婚姻！就像你和老周这样的，这才是初婚最纯粹的样子！”

  “好家伙，老周的臭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啊！”

  “男人嘛，有几个真正爱干净的？话说回来，那些爱干净整洁的男人，你一个大女人你受得了不？”

  甘阿姨作势一个冷颤并摇头。

  “男人吧，不好干净和偷腥是两码事！”

  “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男人外在脏了还能洗洗干净，要是内心就垃圾，导致身体脏了、臭了，那可比垃圾更恶心人！”

  “那当然！”

  “当初，第一次知道林烨跟别的女人鬼混，我还想着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凑合过。可是我的心，却再也靠近不了他了！这男人啊，一旦被外面的臭味吸引，就永远也剔除不掉身上的肮脏了，我觉得他连皮肤组织、连呼吸里都是顽渍和污垢！”

  “这么说，我就更加怀疑老周外面有人了，我现在听到他喘气儿我都觉得随时会崩溃！”

  “唉，你好歹也是学理科的，说话要有理有据的好不？”

  “捉奸在床算不？”

  俩人却在对视中喷笑了起来。

  “男人要是有过翻滚垃圾的经历，他做得再严密也会露出马脚的！所以你一个理科的高材生，难道还分析不出来这其中的蛛丝马迹吗？”

  “可老周也是理科生啊！”

  “拜托，老周属于工科好不？”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

  “嗯？”

  “你听过几个直男是理科的？”

  “啥意思？”

  “工科男生呢，基本就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又耿直，丁是丁卯是卯，绝对不会含糊的！你给他个1+1，他绝对秒答2。只有理科生、文科生，才会搞出很多名堂的！”

  “照你这么说，你家老洪属于啥？照我们的逻辑，武林中人应该都挺单纯吧，可人家不也是MBA了吗？”

  我妈却轻咳一声，“嗯”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暗恋的人在身边，你却还要假装淡定的感觉？”

  甘阿姨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应是。

  “每次一想起来那么优秀那么努力的人竟然还能被我碰到，竟然还能跟他同床共枕，我就感觉好不真实，跟做梦似的。”

  “那你过年前还说你们可能会没法继续了，原来是逗我玩呢！”

  “那会儿，是真的！我感觉好迷茫，觉得好累！”

  “累？为啥？”

  “人家老洪的儿子已经成年了，可我的圆圆才十岁，还在塑型期。本来再婚就很复杂，结果我还要面临圆圆被人指责是拖油瓶，说我们谋人老洪财产占人便宜之类的，我就觉得心累。我就怕这些话哪天传进圆圆耳朵里，会影响她的三观！”

  “你想太多，钻牛角尖了吧！”

  我妈摇了摇头道，“你是不知道，我以为林烨家的七姑八姨的已经很扎手了，现在遇上这个大姑姐，第一次就没给我好脸色！我觉得我惹不起躲得起吧！唉，人家号召能力强啊，又找来一组得力帮手，貌似是打算全方位瓦解我的意志来的！我现在真的是，四面楚歌啊！”

  “这么严重？”

  “你可能体会不到，在家，面对老洪他们爷俩，我得戴上面具，赔小心、赔笑脸。极尽所能地不惹他们生气！在外吧，我得随时随地披上战袍，还得是刀枪不入的那种黄金铠甲，应付我这大姑姐率领的亲友团的游击！嗨，我是真的在这再婚的痛苦边缘垂死挣扎呢，想退，无路可退；想进，没有信心，所以才极力劝你，只要不是老周违反原则，一定一定不要离婚！真是，太累了！我感觉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心肌梗死！”

  “瞎说啥呢！呸呸呸，快别这样咒自己了！”

  “这是我的亲身感受！”我妈瘫在椅子上，“真的，要不是圆圆还没长大，我真想闭了眼睛就算了！再也不来这人世了，太难了！”

  “唉，要不了，给圆圆和我家大宝定个娃娃亲，你也能减轻点思想负担！”

  我妈瞬间弹起，紧握住甘阿姨的手，满目惊喜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把圆圆全权交给你们两口子了！等我哪天真的醒不过来了，这苦命的孩子，给你家当儿媳也行，当亲闺女也好，我就能含笑九泉了！”

  “我的天啊！”甘阿姨不由得抽回了双手，“你要是有这种托孤的打算，那我可说啥都不敢应你这事儿了！别让我好心减了你的福分，那就是造孽了！”

  我妈呵呵笑着，却不由得伸手拭泪。

  “我是想啊，就林烨现在那无耻样儿，万一哪天我真的走了，他肯定会以亲生父亲的身份去骚扰圆圆。到那时候，老洪我可不敢对他抱啥奢望！”

  “老洪，对圆圆不好？”甘阿姨试探地问道。

  “老洪他对圆圆很好，可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因为我同样的谨慎小心换来的！人走茶凉。更何况，没一个男人心甘情愿替一个已经不能给自己带去价值的女人养孩子吧！这是正常的人性！”

  “你这话说的，我都被你整迷茫了！你不知道，我就是羡慕你和老洪，才想着换掉我家老周的！”

  我妈苦涩一笑，“傻妞儿！”

  “你不也傻妞嘛！”

  “燕儿，再婚吧，好的概率微乎其微，难上加难啊！”

  甘阿姨不置可否，只是递给我妈纸巾，好让她擦泪。

  “有人说，再婚，双方只有算计，没有真情！其实那都是因为没有一个共同努力的孩子，或者是因为有一个并非亲生的孩子，总会扯着其中一人甚至两个人被迫分心。”

  “初婚的男人心猿意马的多了去了！”

  “那还真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女人天生爱做梦！如果初婚，有孩子的情况下，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跟男人闹情绪、发脾气。但是再婚，像我这样的不能再生一个孩子去保婚姻的情况，我得时刻保持理智，因为有些事我真没资格去跟人使性子！即使怀疑他跟别的女人有来往甚至有孩子，我内心很吃醋，很崩溃，但我都得设法让自己尽快平静，别让人看出来！我得时刻提醒自己，我有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儿在人眼皮子底下，我不能让孩子觉得好不容易支棱起来的家再次被风吹雨打。而且，就算没有女儿，就算老洪没功夫，我俩但凡有点矛盾和真性情，光凭力道，我也不是男人的对手呀！每次想起那些被再婚丈夫弄死的女人，我就怕到头皮发麻，连觉都不敢睡。”

  “啊，你这样，应该叫走火入魔了吧？”

  我妈摇摇头，“是真实的想法。我每天早晨起来，看到窗外的天空，确定自己还活着，就不由得心里默念一声‘感谢苍天，我还活着！我还能继续孝敬我妈一天，继续抚养我女儿一天！’”

  “小瑛，我觉得你现在真是被那些无孔不入的新闻给吓破胆了！我觉得你家老洪没那么阴鸷歹毒吧！”

  “借你吉言，希望是我走火入魔想多了啊！”

  “我觉得你可以跟老洪好好聊聊！你得把心结打开！”

  “这种事，我还是不能去赌啊！”

  “那我，或者老周，替你去跟老洪聊聊？”

  “别，千万别！这种事，我想来想去，或许是我平时搜集的素材成了精，吸食了我的脑髓，反客为主了吧！”

  “讨厌！”甘阿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嗔道，“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走火入魔了呢！”

  我妈笑出了声。

  “讨厌死你们这些搞创作的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把我魂儿都给吓飞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嘛！”

  “唉，你有那功夫，再给文坛来一部《红楼梦》吧！被你吓得我腿都软了！”

  “我可没那实力！”

  “唉，对了，你还想不想去代课啊？就当是为了圆圆将来上学方便呢？”

  “我还是省省吧，人家现在招聘都要求35岁以下了！就连保洁、保姆都要求越年轻越好呢！我这都四十二了，就不去给母校丢人现眼了！”

  “那你，不行了，你去考研吧！”

  “唉，这个我倒是真想过唉！”

  “决定考哪个学校了？”

  我妈笑着摇头，“想想我将来可能要面临的导师才二三十，我就发怵！”

  “二三十的导师能跟你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比啊？”

  “可是学历定江山呀！”

  “你好歹先去考考看啊！别想那么多！也别浪费自己的才华！”

  我妈郑重地摇头，再次否定了甘阿姨的劝谏，“我想来想去都是自取其辱，所以还是专心做好我现在的工作就行了！最起码现在就挺开心挺自在的！将来圆圆择校啥的，就拜托你们这帮老同学集思广益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们都是摆设一样！”

  “所以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地先把圆圆培养的乐观坚强起来，等她上了中学，不管到你们谁手底下，都不用担心她心理脆弱的并发症！这是我做为家长的首要任务，也是我身为师范生，给社会唯一的回馈了！”

  “啥事到你们这文科生嘴里咋都这么主旋律，这么让人热血沸腾呢！”

  “别忘了，文科生可是被多少兴亡故事浸润起来的呀！”

  “唉，小瑛，你跟老洪，你俩真的好着吗？我的意思就是除了那啥大姑姐亲友团的骚扰！”

  “我俩好着是好着，就是，咋说呢，我虽然现在没有公婆的牵制，但这个大姑姐吧，真的就跟某些婆婆也差不了多少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我俩目前关系再好，只要没有集中爆发冲突，我真不敢对他抱太大希望，尽人事，听天命吧！”

  “那，那个，老洪的儿子呢？对你和圆圆没有横眉冷对吧？”

  “要说这儿子吧，是真的善良，真的很好！有时候我也难免会疑惑，我到底是因为老洪才对这儿子爱屋及乌呢，还是因为这儿子善良诚实才选择接受老洪。”

  “那你还在意啥大姑姐呢！咱们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指着他们给钱花的，在意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干嘛？咋样痛快咋样来呗！”

  “可人家毕竟是老洪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人儿子才是唯一的亲人吧！”

  “儿子的亲呢，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可是老洪跟他姐才是从小爱恨情仇一路打闹扶持着过来的，有点战友情的感觉！”

  “像你跟你哥那样的有几个呀？多少兄弟姐妹反目成仇永世不来往的呢！”

  “仇可能是真的，但一起长大的情，也是真的！这其实就跟男人永远向着自己亲妈是一个道理！这种情谊，是任何神仙爱情都比不过的！”

  “夸张了吧？”

  “我希望是啊！”

  “那你可以试试啊？”

  我妈还是摇头，“不敢啊！”

  “你就那么怕那大姑姐？”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大姑姐亲友团的主力战将可是我这儿子的亲舅舅！我拿啥赌？毫无胜算啊！”

  “你啥时候这么不自信的了呀？”

  “燕儿，这就是初婚和再婚最本质的区别啊！我连说狠话或者干脆离家出走的底气都没有！只能继续戴上面具做一个隐忍不发的受气包、小媳妇。等哪天真的忍不下去了再说吧！”

  “唉，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被你吓退了离婚的打算了！太吓人了！”

  “其实，我现在想明白了，要是去年我能稍微坚持一下下，不被我妈和我哥嫂说动的话，我就不会再婚，不用这么内心苦涩不敢言了！”

  “以后有苦，就只管来跟我诉！”

  我妈紧紧地握住了甘阿姨的手，凝望着她，好一会儿，突然道，“唉，燕儿，让你在你们学校给我这儿子物色一个对象呢，咋样了呀现在？”

  “老洪的儿子？”

  “那当然啦！”

  我的脑袋突然就“嗡”的一声，这女人间的“闺怨”咋就莫名其妙地丝滑切换成了我的终身大事了？

  “我说你这个后妈也操心忒多了点吧！婆媳本来就难处，你一个后妈，别整那么多对手围攻你！”

  “唉，我也觉得有些越俎代庖了！可这是老洪的心病，他每天忙成那样，我可不得替他多分担点啊！”

  “人孩子不是有亲姑亲舅的嘛！”

  “唉，别提了！”我妈长叹了一口气，“这老洪前妻也是个可怜人啊！从她的病因分析，大概率也是因为没人可怜没人心疼的小姑娘心态，积郁成疾吧！”

  “你可真算是‘史上第一好后妈’啊！”

  “这名号我可不敢用！顶多算是同为女人，同为人母的一种共情吧！儿子真心实意对圆圆好，我作为长辈就应该加倍对人孩子好！也算是我对老洪摇尾乞怜吧！”

  “摇尾乞怜？”

  “嗨，你们这些生儿子的人当然体会不了我这种只有一个女儿的人的苦逼心理了呀！”

  突然响起的来电声直穿空气，顺利传送进我妈的耳中，慌得我无处遁形，只好迎着她的目光，惊喜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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