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风过雁去无觅处
丰城
圣驾一路巡幸,在沿途经过的州郡留宿过,也在深山密林的扎营过,但是似乎皇帝陛下的威名已经传播开来了,一路走的顺畅的让人觉得过于平静,有些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只是把皇帝的安危当做活着的意义的刘非,而少年皇帝和未来的帝后却是相处融洽的很。
龙潜渊和可晴两个人一路闲谈,龙潜渊的话题范围很广,天马行空。
可晴虽然在人情世故上并不是很擅长,但是毕竟是师出剑圣居,每个话题都能及时响应,并且言之有物,让少年皇帝萌生出不少的知己感。
这天,两人路过丰城,丰城以剑器交易而享誉全国,名剑风流举世无双。
提到名剑,便不得不提到龙泉宝剑,不得不提到郭震的《宝剑篇》。
少女浅吟,声音柔软但是自有一股清冷凌厉的语调,既没有失了女子柔婉的本色,也不曾埋没名剑剑气冲天的气概,让少年皇帝呆呆的看着入了神:“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光,错镂金环映日月。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宝剑篇,是郭震的成名之作,写的是一把名叫龙泉的宝剑。
少女吟咏完诗歌半晌,见少年皇帝没有丝毫反应,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嗔道:“发什么呆呢?”
“啊……喔,是这样。”少年皇帝回了神,笑容里藏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讨好意味,说道:“丰城要到了,要不要去看看龙泉剑?”
“可以吗?”少女惊喜的问道,然后想到自己询问的对象是当今皇帝,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皇上要看龙泉剑,当然是可以的啦!我们这些人跟着沾光的人荣幸万分!”
龙潜渊含笑揽下了“要看龙泉剑”这个旗号,叫了刘非去安排。
刘非领命而去的时候,神色里有一丝的欲言又止,但是无意中和少女含笑的视线对上之后,心里一凛,恭敬的退下安排。丰城到了,少女和少年皇帝一起接受百姓和父母官的参拜。
待人潮散去,又开始谈论起了龙泉剑。
少女含笑将龙泉剑整个故事娓娓道,在刘非的带领下去到了丰城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剑祠。
剑祠是供奉龙泉剑的地方。
面阔六间,不算很大,但足够威严。
龙泉剑的成名,和大弈的国史差不多长。
大铸剑师欧冶子铸此剑时正是先祖帝征战之时,欧冶子和当时的剑圣交情颇深,对先祖帝也疼爱有加。
本想为先祖帝打造一把不世**以利征战,可惜欧冶子对此剑要求太高,历时整整十年都未满意,最后是欧冶子以肉身入炼炉方铸成剑魂。
剑成之后欧冶子后人含泪进献。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据说这欧冶子便是真龙转世,以血肉之躯相祭,其后人取名为“龙渊”。
可惜距离最初的锻造已经过了十年,先祖帝早已打下了天下,用不上此等利器,加上乃是欧冶子身祭而成之剑,龙逸之每每视之便忍不住要酸楚莫名,便将宝剑束之高阁。
但是龙渊剑威名在外,文人墨客江湖笔者竞相吟咏。龙逸之后来无意中被郭震宝剑篇所动,想到了被自己束之高阁的龙渊剑,又被龙渊剑剑气所震慑,特特下旨允此剑以“龙”字入名,遣送回故土。
先祖帝还曾经慨叹说除了龙渊剑,天下再无堪匹“龙”字之利器。这么一句话便让丰城剑器生意越做越好。
先祖帝龙逸之的话是否过于推崇有待考证,但是龙渊剑的名声是已经四海远扬了,既然被先祖帝赐了名字,也就没人敢再打这把剑的主意。龙渊剑虽然没有被毁,但也再也没有发挥出作为一把剑的功效,不知欧冶子大师泉下有知,是喜是悲。
丰城龙渊剑锻造传人将龙渊剑慎重的供奉在祠堂内,而后所铸之剑则统一名为清渊。
直到龙潜渊被立为太子之后,为了避尊者讳,丰城又上书,请皇族为宝剑赐名。
龙泉剑这名字,是杨紫彤取的。
推开了剑祠的门,早有人把机关暗器等等都已经关闭。清泉剑批量生产远销四海,真正的龙泉剑已经是丰城的镇城之宝,被供奉在剑祠正中。
随侍的人都退到了门外,少女上前一步,轻轻抚上了沉厚的剑匣:“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知道铸这样一把剑要经过多少次锤炼。听说,吹毛断发呢。”
龙潜渊也跟着走上前,点头道:“传言虽然有时候会过于夸大,但是也有句话说,空穴不来风。想必龙泉宝剑这样被推崇,也不会是徒有其表的。”
可晴微微一笑,伸手去拔剑:“可是也有传说,说欧冶子大师乃是真龙转世,龙泉宝剑因经龙血浸润,所以剑刃特别锋利,造成的伤口可以割裂时光,永远都不会愈合,不知道会不会是真的呢?”
龙潜渊看到可晴的动作,脸上略有些担忧:“这剑尘封了三百多年了,剑气太重过于阴森,你别靠太近了,小心伤了自己。”
可晴却恍若未闻,“铮——”一声响,龙泉剑出鞘。
这把剑比起古纹剑长的多,重的多,也锋芒毕露的多。
森森剑气让可晴从手指尖凉到了心肺,她却不管不顾陡然转身,眸中寒光一闪,手里挽了一个剑花,冷然道:“龙潜渊,你来试试看?!”
龙潜渊低头,胸前衣襟上一道长长的裂口,从右肩锁骨处斜斜的划到了左下腹,衣襟一层一层剥落,一瞬间的狼狈和怔忪让龙潜渊失声。
细微的红色从肌肤里沁了出来,渐渐变得鲜红,血丝慢慢的从伤口处浸染蔓延,把紧贴着肌肤的明黄色里衣染成了一种诡异的色调。
龙潜渊低头看了半晌,抬头深深的望了可晴一眼,有些了然,有些诧异。
了然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可晴的心思不单纯,她并不是善于伪装的人,太过纯净所以容易被看透。但是他却极为留恋这样的纯净,于是一直没有道破。
诧异是因为伤口并不致命。虽然很长,但是很浅,似乎只是刚刚割裂了表皮,伤口的深度不及半个指头的厚度。若是战场上有这样的伤口,早就鲜血喷溅如泉涌了。
“你……”龙潜渊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忿怒,只是苦笑一声。正待开口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皇上,急报!”
刘非不顾龙潜渊和可晴之间诡异的气氛,有些慌张的冲了进来,手上拿着竹筒蜡封的火漆文件,待冲到龙潜渊身前,看到那条猩红的伤口,吓的立马叫了起来:“传太医!传太医!!有刺客!!护驾!!”
可晴也讶异铁衣卫们的无为,但是并未细想,只是恨恨的看着龙潜渊。
禁卫军本来就守在外边,兵器铿锵声和战甲摩擦声乱而有序,人潮纷至沓来。
“闭嘴!”龙潜渊怒斥,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也不去计较刘非的失态,顾不得禁卫军们的围观,就连身上的伤口仿佛也是别人的,毫无痛感,一把抓过竹筒便开了封。
手里的纸片一眼扫下去,龙潜渊却不敢置信的向刘非看去:“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这就去传唤!”
刘非知道这“刺客”定然是眼前的姑娘无疑了,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纵容这个女子!难道是因为颍州之事?可是那件事并不是主子的错啊!
“云裳宫大火?!”龙潜渊没有理会刘非当下的心思,只是伸手就掀翻了本来供着龙泉剑的桌子,水果和贡品“骨碌”“骨碌”在屋子里四散滚开,香炉和烟灰撒了一地。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声音从唇缝里挤了出来:“太后怎么会在云裳宫?!云裳宫怎么会起火?!尚寝局的人呢?!都死了吗?!”
“云裳宫……大火?”可晴重复了一句,尾音轻飘飘的。
“皇上,您是说太后娘娘?!”刘非难以置信,想到传信之人的神色,心中却已经信了八分。
“龙潜渊,你信不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晴突然笑出声来,笑意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凄怆:“人在做,天在看呢。太后娘娘果然是疼爱您的。否则,这大火怎么会烧到她的身上?”
"慕女官!"刘非皱眉小声呵道,眼下立后大典还没有举行,可晴的官职还是在刘非之下的。他情急之下这样呵斥,也不算是逾越。
可惜,慕可晴若是把他放在眼里,那就不是慕可晴了。
她又拖着那把寒锋凛冽的龙泉剑向龙颍逼近了一步:“颍州城外的累累白骨,您晚上就没有梦到过吗?您放火的时候,难道就不怕有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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