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破梦钟声度花影(二)
我索性伸出手掌,直抵在墙壁上,指尖迎上凹凸有致的痕迹,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心里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催促着我莫要放手。
我轻轻推开手中的画卷,假安在墙壁上,朝着那最突兀显眼的一点红梅按了下去,然后紧紧盯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猛然感觉墙中间的一块边角迅速地晃动了一下。
我重重捏了眼睛,紧紧闭上再骤然张开,一下子感觉清醒了许多。
眉心朱砂处,点点玄机,扣人心扉,只叹有缘无缘。
我咬唇思忖了许久,还是决心放手一试,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我想错了,以我现在的地位身份或者说在斛墨心中的价值,量他也难奈我何。若不小心让斛墨发现,我大不了就招认说一时好奇而已。
我手指着梅心出发,沿着细砖的纹路小缝,工工整整地写下一个“眉”字,心中此刻却是极其紧张的,万一我真的错了,斛墨心中起疑,那我想走就难了,换而言之,机会只此一次,而我已经将全部的赌注压上了,没有后路。
我睁大眼到了有些酸涩的程度,眸子丝毫没有转动,暗自期待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果然,不消片刻,墙边上的砖块就动了起来,四块比较大的砖砰然翻转,显出了一个约摸六十厘米开立方的小方暗格。
我吞咽了口唾沫,急不可耐地取出暗格中的东西,放在床上展开,里面果然是父亲交代给我的东西。我兴奋地一捏手指,噼啪作响,嘴角向上扬起一个骄傲中带着优美的弧度,多出来的十年智慧绝不是白长的。
这世上,有些事是绝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测的,或许这便称作是感应吧!
然则,我还是对这暗格的精致感到惊叹不已,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出自天下第一巧匠“鬼斧神工”严肃之手,想不到,都到了武州了,斛墨还与严氏有联系。
我重重拍了自己的脑门子,现在怎是考虑这种“神秘之处”的时候,走才是上上之策。
我拎起包裹就往外头冲去,刚一开门又急急地退了回来,这样大的包袱,也不算小,门外又时常有丫鬟妈妈走动,若让人看见了,难免会传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独自一人在房中踱步,时间一点一滴从掌心缝里溜走,斛墨事情虽然忙,但是回府时间可以说是飘忽不定的,倘他此时回来,撞上我,那……
“你是谁,鬼鬼祟祟干什么?”而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不带一丝语气。
我心中陡然一惊,脑中第一想法便是斛墨回来了。
但稍一用脑,便推翻了自己此番呆滞的想法,斛墨与我朝夕相处三年,我的背影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况且,这声音?斛墨公子温文尔雅,绝不是他。
难道是有什么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但脑子在此刻忽然转了过来,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他顶多也就是客,该怕的是他。
我捋开额际长发,手指轻轻绕动,将包袱裹在一起,严不露风,丝毫看不出里面是什么玩意儿。然后轻巧转身,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傲气回道:“鬼鬼祟祟的应该是你才对吧,你好大胆子,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那男子见到我,目光一滞,我寻思着许是没有见过我这么凶相的女子,被吓到了,便只是斜着眼瞅他。
“你,你是……”那男子似乎顺过了气来,竟拿着手指头指着我。
我转眸瞧他,衣冠锦绣,样貌冷然,极为俊逸,眉眼之中流露出的傲气与灵气,似在仰望天下,又是一个王者风范。
我暗自在头脑之中摸索起来,昨日公子府外,轻瞥一眼,我虽没仔细瞧他,但那股子气场,不会再有他人。
我索性大胆道:“哦,原来是阅弦公子啊,我还以为是谁敢对我无礼呢?不知三弟忽然到此有何贵干,若是寻斛墨来的,你恐怕就得失望了,因为你二哥他还不曾归来!”
“三弟?难道你就是江南齐国李相之女李清眉?”他大为诧异,瞪大双目,似听到了什么惊世之说。
“怎么了,莫非为嫂有何不妥之处?”我顺着他呆滞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眼,又犀利了目光,不客气道,“还是你压根就看不起我这江南来的弱质女流,觉着我家中没有可撑腰的人,在魏国算不得什么角色?”
一时面部僵硬,嘴角刚泛起的弧度,一下子凝固在唇边,赶忙解释道:“不不,你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平常百姓家,兄弟姐妹间还讲究个“亲兄弟明算账”,身在皇族,兄弟便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也许这一刻还在于你谈笑风生,下一刻就暗地里谋划着怎么取得你的性命而又不露痕迹。
那么,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他也总归是斛墨的大敌,我需不着对他软弱示好。
我轻蔑地嘲讽,正经道:“那便是认为我与斛墨还无正式礼聘,只能算作是无媒苟合,所以,你不屑!”
他一时沉默,似乎想不到一向以温婉著称的江南美人竟然会如此凶悍无礼。
尴尬了许久,他走近我身边,笑道:“皇嫂误会了,小弟只是想不到你会忽然在兄长房中找东西,一时走了眼,还以为是见着了什么贼人,才进来查看,并无他想。”
他眉目舒展开来,少了点忧容,多了丝桀骜,面色寻常,若非亲眼所见,我决计不会相信一个男子也会瞬息万变。
我笑而不语,但瞅见阅弦眼神中折射出的精明,就像将我活活看穿一样。我便挪动了身子,遮住身后的包裹,挺身道:“那现在误会也解释清楚了,公子请回吧!”
我开口送客,阅弦一时难料,面上却也没什么挂不住的,对我露出了一个魅惑的眼神,便将袖袍一甩,覆在身后,悠悠走了出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送了一口气,幸好这人不算难缠,要是碰到像唐士臻那样的,我今日就不用打算走的事了。
“对了,李姑娘,我不是很喜欢称呼你为嫂子,像你这样的倾国美人,不该心事满面。”他手扶上门的那一刻忽然停下脚步,淡淡地说道。
我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急急喊住他,道:“公子且慢!”
他回头,没有什么意外,仿佛早已料到我会这般。
“公子说美人不该心事满面,那公子可原出些小力,博美人一笑?”我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或许能帮得上我。
阅弦一愣,睫毛间闪烁过的情绪被毫不留情地掩去,笑道:“为美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我拿起包裹,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媚眼轻挑,直截了当道:“我想离开,你帮我!”
他脸色正当起来,低头几乎与我相触碰,道:“你说,能帮得上的,阅弦会尽力而为!”
我正在寻思着要如何求他帮忙,突听得他这般说,有些惊讶,又道:“我今日就想离开,但出府我怕会给斛墨抓到,你可不可以帮我想个主意?”
他问道:“如若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阅弦你想要离开的原因!”
我默然不语,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我不想因为自己又惹出什么事端来,平添仇怨。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阅弦扫视了我的面容,后又细心道,“今夜父皇会在宫中宴请群臣,一来是为二哥接风,二来大概是要说说齐国之事。”
我捉摸了他的话,有些难以参透,问道:“那又如何,我在家中,斛墨担心于我,必定不会多留的,只要他一发现,我怎还能出得了城门?”
“阅弦不才,酒桌上还是能应付几杯的!”他唇角一翘,望了我一眼道。
我刹那明白了过来,手掌一拍,惊喜道:“好主意,只要过了明天,我出了魏国,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追不到我了!”
阅弦疑惑,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二哥,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
我脸上挂不住,板了脸道:“你话多了!”
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有些时候,人还是冷情些好。
他也没生气,径自开门,又回头道:“那你出去时小心些,以后要是在齐国有什么不便,虽投靠不了二哥,但你也莫要担心,可以找我,阅弦有帮得上的地方,一定会尽力的!”
我心中难解,要联系他?那我岂不还要从齐国奔到魏国,就是真有什么困难,也熬不了这么久啊!
阅弦看出了面色有变,从怀中揣出一个一个小布包,硬塞到我手上,道:“这是可以联系我的方式,你只需拉开后往空中一抛,我的人自然会通知我,莫要担心!”
阅弦转身离去,把魏国王子骄傲不羁的背影淡淡留下,没回头看我讶然的神色。
我傻站在门口,越来越琢磨不透魏国的男子了。
是真是假,也不想再去探究,若是人心本善,那便最好,若是有什么阴谋,我一个弱质女流又能改变得了多少呢?
红尘俗世,究竟是注定还是成事在人,太纷繁,难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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