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空间里，唯有最前方有一丁点亮光。

  宋殊低下头，看见了平静的黑色海面，与其说是海面，更像黏稠的黑液，就像傅影的异能一样。

  ……傅影？

  宋殊心念一动，迈步往前走去。

  虽然她中了郭兴德的『幻视之瞳』，但自己的理智仍在，她还记得现实中的一切。

  不是说——会放大一个人心底最大的欲望么？

  她的欲望……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思，宋殊慢慢走了过去，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幻觉空间，和她当时濒死之际的空间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那尽头的一点光芒。

  靠近那尽头实在太慢，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边际。

  宋殊加快了脚步，只觉得双脚像被黑液缠住了一样，阻滞重重。

  她坚定着向前的心，努力迈步，黑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意，又缓缓松开，解除了束缚。

  直至走近，她看见了黑色的单人小沙发，和一张圆桌。

  还有，一个人。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捏了块紫色灵晶，另一只手握着个小酒杯，酒液在杯中摇晃，几乎要洒出来。

  是……梦境？

  不对，不是梦境，这里应该是幻觉，是她心底最大的欲望所在——

  她当时梦见了这一幕，“宋殊”的手里拿着的灵晶是傅影的灵晶。

  这也不对，她盯着沙发里“宋殊”阴郁的面孔，意识到了问题。

  傅影是红异，就算死了，这灵晶也该是红的。

  不对……果然是幻觉吗……让她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

  刚想到这里，她就看见“宋殊”手里的那颗紫色灵晶从掌心中掉落到了黑色地面上。

  她来不及多想，就要伸出手就够——当指尖真的触碰到了冰凉的灵晶，她蓦然瞪大双眼。

  随即——缓缓转过了头，与面容阴郁的“宋殊”对视。

  而此刻，另一个自己，正慢慢抬起眼帘。

  一双冰冷的漆黑眸子，如同无法抵达的无底深渊，空洞死寂。

  “宋殊”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等等——这是幻觉，怎么会——？

  『当你想看见我的时候，你才会看见我。』

  面前的“宋殊”并没有张嘴，也没有转一下眼珠，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宋殊心底涌上了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宋殊”，眼里面真的有她。

  ——她在看着她。

  宋殊下意识想要询问另一个自己，却惶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我是你无法接触的。』

  『所以，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好。』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但语气却毫无波澜，甚至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和眼前这个“宋殊”，一样。

  她开始镇定下来，想要拿起那块紫色灵晶，但当她拿起的那一刻，却觉得它莫名的熟悉。

  还未等她脑子里蹦出什么想法，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你能看见我，想必也已经与吞灵见过面了。』

  ——什么？

  宋殊怔怔盯着面前这个几欲已经失去灵魂的自己，周围漆黑的空间逐渐响起了急速的鼓点，越来越重，越来越快——开始变得狂暴！

  呢喃低语既温柔又悚然，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现在应该为自己得到了新的力量，很是骄傲且迷茫吧。』

  宋殊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存在于这个漆黑空间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如寒冰般的手隔着衣料缓缓抚摸着她的肌肤。

  寒意，顺着肌肤进入血液，进入骨髓。

  ——你是谁？

  她想张开口大吼质问，却像只被封印了的玩偶，只能看着，听着，却无法让自己出声！

  『我会，一点一点成为你的引导者，让你走向该走的路。』

  『路还长，我们慢慢见。』

  宋殊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垂下眸，用这世间最为凉薄的目光盯着那颗掉在地上的紫色灵晶。

  “宋殊”伸出手，将那紫色灵晶拾了起来。

  ——而她的心口，开始闪烁着猩红色的光芒。

  咚，咚，咚。

  咚！咚！咚！

  漆黑的空间倏然开始朝着宋殊所在的地方迅速挤压，而那回荡在空间里的鼓点也越来越响！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随着那鼓点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狂乱，宋殊只觉身体里也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空间很快便挤压到了只剩下她与沙发里的女孩所在的区域边缘。

  不，不——宋殊想要挣扎，她瞪大眼睛看着沙发里那个孤寂而充满死气的自己，周身的阻滞感越来越严重。

  她几乎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要被困在这里。

  不——不可以被困在这里！这里是幻觉！

  怎么能被困在这里，她明明知道自己就在幻觉里，什么另一个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什么——

  “小殊——！”

  一声暴喝击碎了她面前的一切，包括沙发里蜷缩着身体的另一个自己，也变成了无数碎片消散。

  周身的场景发生变换，身体上沉重的压力也全数消失，变得轻盈起来。

  心跳仿佛藏入了耳朵里，耳膜被鼓点敲打，宋殊直勾勾盯着长桌前方，自己的脸被一双泛着凉意的手用力捧住抬起。

  狂乱的心跳，随着一呼一吸间缓缓平复下来。

  宋殊的目光，终于与神情焦急的傅影对上。

  “小殊，你还好吗？小殊？该死——郭兴德你干了什么？！！”

  郭兴德面上慌乱：“这——这是被『幻视之瞳』控制后的后遗症，但宋殊是紫异，应当是不会受太大影响的——”

  “闭嘴！她要是有事我就杀了——”

  宋殊略微涣散的墨瞳已经重新聚焦，转为清明。

  她伸出手握住傅影的手腕。

  “我没事。”

  好歹——能开口说话了。

  宋殊静静地望着傅影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不自觉打颤。

  那幻觉里的寒意已经从她的内心深处，蔓延到了现实中。

  宋殊的喉间泛着酸意，她挥了挥失了力气的手，凝神控制精神力，使用『精神联络』，示意郭兴德可以回去休息了。

  郭兴德离开1416后，宋殊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随即，她在傅影担忧的目光中慢慢站起来，拉开椅子，双腿已经处于微麻的状态。

  一步又一步往前迈。

  傅影看出来面色苍白的宋殊此刻在强撑着，她揽住宋殊的腰——但下一秒，宋殊踉跄冲进了1416的卫生间，开始呕吐。

  傅影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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