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段天明见过的最大的法阵，但无疑是他见过的最复杂的法阵。

  许多宗门的护山大阵都很大，但未必复杂。

  眼前的法阵，单单是显露出来的气象，就有千变万化之感。以段天明的本事，完全看不透。

  单单从其动力来源这一点，段天明就觉得无比玄奥。

  一般的法阵，多数靠灵石来带动。宗门的防护大阵，往往靠灵脉支撑运转。

  此地的大阵，段天明根本看不出其动力来自哪里。

  段天明自诩对阵法一道有些研究，探察了一番后，看到法阵中间的枢纽，如同法宝一般不断生发出许多烟火风云的能量。

  他试着靠近了一些，就看到许多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虚影，时而如仙境一般清明，时而如地狱一般幽暗。

  此时，赵长烟借助阵法变化契机的遮掩，尝试用神识稍稍探查了一下段天明。

  段天明竟然没有发觉。

  他又试了几次，段天明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段天明的神识并不强。

  这个法阵本就变化繁杂，再加上赵长烟刻意用神识干扰他，段天明只觉得眼花缭乱，身体不由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赵长烟点点头，似乎是在赞许他：“你倒是看出了一些东西。但是阵法一道，又岂是如此简单。我且问你，阵法是物还是人？”

  段天明道：“自然是物。”

  赵长烟又问：“既然是物，为何它能生生不息，而人却做不到？是人不如物吗？”

  段天明被问住了。

  赵长烟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多少道理。比如，人活不过大多数树木呢，又怎么会是人不如树木？

  可是段天明偏偏不往这个方向想，反而自动将赵长烟的话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偏偏又说不出其中的道理，只觉得前辈的话如同眼前的大阵一般玄妙非常。

  不过，赵长烟本就是随口说的歪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段天明又如何立即能想明白。

  段天明挠着头想了一阵，便问封十二：“十二，前辈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可有什么感悟？”

  封十二微微一愣，没想到师父问到了自己头上。

  他不好意思地说：“前辈的意思莫非是让我们不要拘泥？在布置、维护阵法或者破阵时，都要把阵法当成人一般看待？”

  段天明觉得徒儿果然聪慧，忙说：“还请前辈指点。”

  段天明查验法阵，以及段天明和封十二对话的这些时间里，赵长烟一直在用神识观察周围。

  到了九幽谷之后，他对阵法很感兴趣。

  眼下自己用神识探察，并不畏惧段天明发觉。毕竟，段天明的神识还是弱了一些。

  当赵长烟的神识完全集中的时候，他感觉到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热意，反而是白茫茫的一片严寒。

  在这方世界的天地之间，他看到有巴掌大的雪花纷纷落下。

  赵长烟用神识触碰了一下这些雪花，发现虚虚实实，并非完全都是幻境。这种凉意是真切的。

  赵长烟道：“法阵的基础是阵法，而阵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是生死幻灭皆在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赵长烟抬头望天，说：“我若布阵，当以天地为阵眼，以山河为禁制，以人心为幻境。”

  段天明和封十二听了，只觉得惊心动魄。

  前辈的修为，实在是太可怕了！

  段天明甚至想：前辈虽然没有说很多，但前辈的点拨之意却很明显，自己一定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想着，段天明开始尽力地描摹自己看到的法阵如何。

  为了尽情展示自己，又避免说得太多太细惹赵长烟不高兴，所以段天明开始询问封十二问题，然后他来点评，以此吸引赵长烟的注意。

  赵长烟耐心地听了一阵段天明的讲授，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很多。

  赵长烟用带着冷意的神识分别刺激了段天明和封十二一下，道：“你们都感受一下这法阵。”

  二人都觉得脑海一凉。

  封十二还不觉得是什么，段天明却眼睛一亮：这是神识！

  神识，是段天明的另一个悲哀。

  修士到了金丹境，基本上都要接触神识了。至于对神识的理解和掌握能够到达什么程度，就要看各人的理解、资质和缘法了。

  金丹修士要想成为元婴期修士，必须在神识上有些作为，否则就无法结婴。

  段天明的境界在金丹期修士中不算突出，但也不算差。可他跟别人比，有一点十分尴尬，就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神识。

  为了帮助他，离火宗内的其他修士甚至包括宗主都试过很多办法。甚至有些修士在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用神识来攻击他，试图唤醒他的神识。

  可是被神识攻击的段天明，除了头疼，依然不知道自己神识在哪里。

  目前他是金丹中期。眼下可以不去管神识的事情，可是到了金丹后期，若是还触碰不到神识领域，他就彻底失去了晋升元婴的可能。

  若是再悲观一些，没有神识的情况下，他甚至连金丹期大圆满都达不到。

  眼下他在赵长烟的刺激下突然感到了自己的神识，惊喜无比，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怕被赵长烟笑话，只能在内心里憋着欢喜。

  晋升到元婴期，他还有机会！

  “噗通”一声，赵长烟看到段天明直接跪在了地上，不断给自己磕头。

  他的表情如此狂热，至少从表面看，他对赵长烟充满了敬意

  看到师父跪地磕头，封十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也跪地跟随一起磕头。

  此时，段天明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哽咽地说：“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前辈恩同再造！晚辈没齿不忘！以后，晚辈将任由前辈驱策，绝无二话！”

  赵长烟不知道段天明为何如此，便不敢多说，只是让他起身。

  段天明激动之下，却忍不住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一段时间的愚钝，如果继续下去，那就只能是蠢。可若是有了改观，那就是励志！

  段天明就是被自己的励志感动了：

  想我堂堂金丹期长老，始终没有神识，受尽耻笑。如今，我不仅感受到了神识，而且遇到了一位才能经天纬地的前辈。

  以后，整个离火宗可有敢耻笑我之人？！

  段天明一边讲述，一边磕头，内心里无比甜美。

  封十二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师父，生发出了绵绵无尽的赞叹：我的师父实在太卓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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