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初战（下）

        八旗中军的孔有德，看着城前列阵的周军，不由对鳖拜笑道，“大将军，你看，这于延益确实是纸上谈兵之辈吧！”

        鳖拜有些发懵，不知孔有德的意思。

        “先生这是何意？！”

        “这于延益想要效仿前汉淮阴侯的背水之战，靠城列阵来激发士卒的斗志，可惜画龙不成反为狗。要想背水一战，结果只是破釜沉舟。”

        “？？？”

        鳖拜一介武夫，哪里懂这些啊！？

        “破釜沉舟，为巨鹿之战所做，项羽不畏强敌，引兵渡漳水。渡河后，项王命令全军：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其核心在于自断退路，鼓舞士气，让大军可以奋力作战，最终在项王带领下，大破敌军。”

        “背水一战，则是前汉淮阴侯攻赵之战，淮阴侯率兵攻赵，赵成安君陈余集中二十万兵力，占据了太行山以东的咽喉要地井陉口，淮阴侯出井陉口，令万人背水列阵，又遣轻骑偷袭敌军营寨，终大败赵军。”

        “二者看似一样，实则完全不同，但破釜沉舟，所依仗乃是项王之勇，是难以复制的，而且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手中的牌全部打出。而背水之战，是人为制造出了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的环境，但其实还藏有底牌，后方偷袭的轻骑出手，才是大战的胜负手。”

        孔有德举起手中羽扇看向晋阳城方向。

        “于延益，背城列阵，生搬硬套兵法。一无项王之勇，二无淮阴之智，东施效颦，自取其辱罢了！大将军只需源源不断地给于延益所部压力，自然就能压垮对方！”

        鳖拜听着孔有德的分析，不明觉厉。

        这衍圣公的后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也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

        思索了好久，鳖拜终于听懂了孔有德话，那就是不需要什么战法，直接正面强攻就可。

        在完全理解之后，鳖拜就没有那么尊崇孔有德了。

        强攻就是强攻，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讲清楚的事情，孔有德还要废话这么大一堆，孔府的人靠不住啊，放屁还要脱裤子！

        虽然心中对于孔有德的智谋产生了质疑，但是有一点鳖拜很认同，莽上去就完事了，现在己方无论是兵力还是战力都占据绝对的优势，根本不需要什么计谋就能赢。

        如果计谋有用，那对付老虎为什么还要弓箭呢？！

        “传令！连续进攻，压垮敌军。”

        一旁的传令兵闻言举起了一只牛角号。

        “呜！”

        随着浑厚苍凉的号角声吹响，更多的八旗骑军向前攻去。

        ——

        军阵之中，于延益指挥若定。

        原本的于延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没有真正在一线指挥过战事，但是随着此间战事的进行，于延益觉得自己指挥起来愈加得心应手，愈加灵动多变

        原本的西正门之前，布的就是背水之阵，在斩马营的神威和于延益的指挥之下，竟然有反攻之势。

        但是仅仅一刻钟之后，八旗骑军投入的兵力便更多了！

        又是两个万夫长投入了战斗之中，骑兵的攻击如潮水而至。

        甚至部分八旗士卒为了方便进攻，直接下马而战。

        战斗再次进入了白热化，原本斩马营取得的优势又被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所压了回去。

        原本前出军阵的轻甲步卒也再次回归本阵，再次采取了防御的态势。

        大盾如墙，长枪如林，并有铁车相佐，连环成阵。

        面对这样的步兵阵，即便是大队的轻骑兵也在心里发怵，刚刚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在他们眼前的这支军队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疲兵和备操军，而是确实有战斗力的精兵，甚至不逊于土木堡之前的龙武军。

        原本位于两翼的轻骑立刻向着两边散开，开始寻找周军军阵的破绽。

        左右两翼的两个万夫长，命令麾下的八旗骑军来回奔驰骑射，向着周军军阵之中放箭。

        既然找不到破绽，那就创造破绽。

        八旗军的骑射原本就极为精湛，而土木堡一战之中，又获得了不少大周的军械，使其战力更上一层。

        在射来的羽箭之中还夹杂不少劲弩强弓，甚至连神机弩都有不少被后金缴获。

        虽然在彻底兵败之前，主将下令毁去了所有周三弩，但当时的土木堡战场极为混乱，军令根本无法贯彻到每一个人。

        大型的天机破城弩还好，毕竟数量不多，尽数被火焰焚毁，但是玄机弩和神机弩还是有很大一部分落到了后金的手中。

        鳖拜身为努尔哈齿的亲信，也分到了一部分的周三弩。

        只不过相比于一向阔绰的周军，后金就是穷酸惯了的叫花子，得到宝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其藏好，根本舍不得用。

        鳖拜在得到了周军的铠甲刀剑之后，就优先装备了自己的近卫军。

        剩下的少部分才分给了自己手下的万夫长。

        “顶！”

        面对八旗军来回骑射的箭雨，两翼的周军也防御得很坚决。

        同时当八旗军想要靠近护城河之际，城墙上的周军弓弩也开火了！

        虽然对于和八旗军近身肉搏，龙武军和御林军的败兵仍心有余悸。

        但是在城墙上放箭压制敌人还是能做的。

        故而虽然八旗军的攻势凶猛，但是两翼的周军还是顶住了。

        这些以备操军为主的士卒在神武军精兵的带领下，也变得异常的骁勇，面对敌人个个悍不畏死，一旦八旗军的阵脚凌乱，就会在神武军精兵的带领下，悍然杀出，冲杀一阵之后，在八旗军重整旗鼓之后，退回本阵。

        背水阵的两翼打出了漂亮的防守反击。

        军阵之中的于延益令旗再动，鼓声一变。

        原本有所停歇的箭雨再起。

        神机弩和玄机弩再次开始抛射，目标统一为斩马营前二百步到四百步的距离。

        正面对抗八旗精兵强攻的斩马营压力太大了，但是又没有能代替他们的部队，所以于延益是在想办法缓解斩马营的压力。

        此刻的斩马营已经退回本阵之前，百人列阵一线，分为三组交替作战。

        剩下的两百人为预备队，一旦有斩马营的军士倒下，后方之人便立刻补上！

        斩马剑和重甲的威力固然强大，但是消耗同样不小。

        此刻时值八月，天气炎热，斩马营所披重甲上下加起来更是重达百斤。

        穿着文山重甲作战的斩马营将士此刻已经浸泡了血水和汗水之中。

        即便是能够被挑选入斩马营的，都是神武军精锐中在炼气/锻体境上有一定进境的人，面对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体力内力依旧是渐渐不支，挥刀的速度也开始减缓！

        所以玄澄和尚才让部下交替作战，每挥刀三十次到五十次，便由后方休息的士卒替换第一线的士卒。

        之所以不固定频率是害怕这交替的间隙被八旗骑军所掌控。

        玄澄虽然长得粗犷了些，但是实则粗中有细，确实是斩马营统领的最佳人选。

        “阿弥他奶奶的陀佛，这些建州蛮子也真是不怕死！”

        玄澄慈悲刀诀再斩，长达三丈的刀气，瞬间斩断了三匹战马和战马上的人！

        虽然玄澄豪勇非常，气势惊人，内力浑厚，但说到底只是元化之境。

        元化境中的高手若是独自一人，面对三百精锐老卒，死战之下，也可能饮恨。

        究其原因，便是内力真元无以为继。

        玄澄虽然修有易筋经，但是血战之下，内力也在慢慢枯竭，一波接着一波的八旗骑兵的冲击，让玄澄根本没有时间来恢复真元。

        斩马营的普通士卒可以交替休息，但是玄澄不能。

        连续大战，玄澄已经成为斩马营的领袖，他若一退，整个斩马营的气势就泄了！

        “艹！挡你家佛爷者，往生极乐！”

        玄澄掌中的斩马巨剑，横扫而出，原本金光慈悲的刀气已经沾染上了血色。

        一刀横扫，五骑被其拦腰斩断，人马俱碎。

        不仅仅是玄澄，此刻斩马营的状态也不佳。

        斩马营虽然看上去没有太大的损失，但实则已经是人人带伤。

        文山重甲固然可以抵御八旗骑军刀剑的挥砍，但是战马的冲击力必须有他们自己化解，一次次战马的冲击，已经让斩马营的士卒受了严重的内伤。

        好在前方有拒马枪阵和到底的尸体迟滞八旗军的冲锋速度，才让斩马营能够正面硬撼骑兵的冲锋。

        终于，八旗骑兵的攻势放缓，不是因为八旗骑军撤退了，而是斩马营阵前的尸体已经严重阻碍了八旗骑兵的攻势。

        尸山血海，这就是斩马营前的现状。

        毫不夸张。

        在斩马营之前，至少倒下了近三千具骑兵的尸首。

        不只有人的，还有马的！

        许多被斩马剑斩断了马蹄的战马躺在地上，被后续的骑兵践踏而过，虽然还没有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只能在地面上抽搐挣扎，发出一声声的哀鸣！

        还有部分断了身躯手臂的八旗骑军士卒，没有彻底死去，在地上挣扎爬行。

        原本在冲锋之时还未察觉，可一停下来，一向悍不畏死，凶狠蛮横的建州骑兵也感到一阵胆寒。

        周军前阵这些身披重甲、手持大刀的士卒根本不是人，他们是收割生命的魔鬼。

        玄澄见敌人攻势一停，立刻将手中的斩马巨剑插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

        这是于延益从国库里带出的丹药，送给玄澄的几瓶，功效益气活血，翻一下就是回蓝。

        但是操蛋的是，因为是国库出品所以这丹药是武当产的。

        玄澄服下一粒武当药丸，立刻运气易筋经调息恢复。

        “你别说，这武当药丸还挺好使的！”

        玄澄感受了一下这益气丹的药力，不由感慨道。

        少林虽然也有大小还丹，但是毕竟炼丹是人家道士的职业技能，和尚炼丹的天赋就很一般。

        这益气丹对标的是少林的小还丹，相比之下，不仅量大而且效果好！

        大还丹虽然是少林绝密，可小还丹不是。

        小还丹和益气丹都是对外出售的，但是在江湖上益气丹的价格只有小还丹的六成。

        玄澄心里默默做个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以后不用小还丹了。

        虽然小还丹是少林自产的丹药，但是又贵又不好用！

        他可不想因为支持门派自产就当冤大头。

        ——

        就在斩马营休息之时，立在一旁土坡之上观战的鳖拜，左手正死死地握着缰绳。

        刚刚斩马营的战绩他也看到了，这个场面实在是太震撼了！

        刀如墙进，人马俱碎。

        鳖拜也是沙场宿将，虽然常年镇守高句丽，但是和边军的龙武军，赵王军也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从没有见过如此凶悍的步卒，甚至是他麾下从忠孝军调来的一个千夫长也从未见过周军的这一兵种。

        这是当然的了，别说是鳖拜，就算是于延益这个大周最高的军事主官之一在此前也不曾见过斩马营，也不知道斩马营到底有何威力！

        因为在土木堡大败之前，周军根本不需要考虑用重甲步兵来对付骑兵的问题。

        龙武军的骑兵虽然不如天策军，但是追风轻骑和铁甲重骑一样闻名天下。

        轻重骑兵交替使用，再配合周三弩，足以打得后金只余招架之力了。

        斩马剑和重甲步兵那是什么玩意？！

        有什么用吗？！

        一不能长途奔袭，二不能追击残敌。

        在当时周军的作战序列之中，完全没有重甲步兵的位置。

        就像前唐对外征战之时，陌刀军很少有展现军威的时候，骑兵就已经将敌人解决了。

        陌刀军扬名天下的香积寺之战，乃是安史叛乱，算是内战。

        如今重甲步兵在大周得以重现展现其威力，其实也是一个悲哀。

        这预示着现在的大周北境，竟然调不出一支主力骑兵来对抗建奴的骑兵。

        立马于土坡之上的鳖拜看着战局，此刻已经心生退意。

        正面的攻击已经被斩马营所阻，即便再次攻击也能突破斩马营的防线。

        而侧翼的进攻，时不时地突破周军的防御阵型，但立刻会被阵中的周军斩杀，难以动摇其阵脚。

        交战了半个时辰，鳖拜麾下骑兵的伤亡已经超过六千之众了。

        大半个万人队没了！

        就在鳖拜犹豫撤军之时，从周军阵中突然升起了一支令箭。

        紧跟着一声炮响，鳖拜的后军方向有喊杀之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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