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在摇晃，更像是一种颤栗。

    黑暗弥漫天空，遮掩了所有的光，哪怕是天路荒莽亦不见日月。

    荒莽河畔，数千大河族人咬着牙，身上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太沉重了，但没有人愿意向那蔽空的黑暗低头，即便他们心灵剧震，有一种源自灵魂的恐惧，但体内流淌的战血，支撑着他们的脊梁，永不弯折。

    老族长花白的头发披散，立在河畔那块生满了青苔的磐石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袭白袍的身影。

    他不清楚黑暗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立在黑暗血土前的补天宫，永远是阻隔黑暗的第一道天堑。

    琉璃净土在龟裂。

    密密麻麻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神圣气息瞬间黯淡到了极点，诸无上浑身汗毛竖起，即便已经进化为无上生灵，此刻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渺，像是匍匐在大地上的蚍蜉，在仰望盘踞于九天之上的苍龙。

    哪怕只是一道虚影，也伟岸无比，将诸天万道都踩在脚下，混沌都在颤栗，那绝域的雷霆闪电，也在无声间溃散，承受不住这股威严气息。

    即便是无上强者，此刻也无法掌控一身道与法，那伟岸虚影镇压一切，诸无上铭刻诸天道海的意志，更能感到那如太古神山般的沉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甚至生出了浓烈的窒息感。

    肉身诸天在摇晃。

    苏乞年竭力维系手中的秩序之刀，肉身诸天发光，但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维系准王层次的秩序，以眼下的不灭体，还不能脱离诸天而立，只能勉强撑住一时半刻，但相比于人族诸王，乃至黑暗诸族的无上生灵，就要好上许多。

    只是此刻，诸无上生灵无心他顾，因为此刻降临的，虽然只是映照诸天的一道化身，但不属于王者，也不是大帝，而是……一位真正的皇者！

    这就是屹立于诸天之巅的境界吗？

    苏乞年双目生疼，哪怕只是注视，不朽意志也生出崩溃的迹象，难以想象，这还不是其真身所在。

    多年前，苏乞年就听说过不少关于皇者的传说，哪怕是二师兄祁清，也有莫大的忌讳，不敢深谈，皇道生灵不可轻念，念必有感。

    但唯有真正临近，才明白，皇道生灵到底是何等伟岸的存在，简直就像是活着的神祗，哪怕只是形神，也可令万灵惊悸，是一种至高的生命体，是无上生灵，也难以想象的一种生命形态。

    而漫长岁月以来，也只有皇者，才能活满十万八千年，观纪元更迭，众生轮回。

    这是一尊巨人。

    黢黑的肌体沧桑，宛如一切黑暗的起源，哪怕是诸天道海溅起的至暗海水，在这股威仪面前，也显得驳杂而孱弱，不敢临身，更像是一种亵渎。

    “女娲氏！”

    有宏大且深沉的声音在这条天路上，乃至整个诸天内响起，百界生灵惊动，心中同时映照出一道伟岸身影，并一下挤满了整个心灵世界，霸道而不容违逆。

    巨人皇！

    这是当世巨人族的皇者，百界生灵骇然，为何巨人族的皇者复苏，直指人皇之名，这近古第三纪元尚未走到最后，难道今日竟要爆发皇道之争。

    无数生灵颤栗，匍匐在地，纪元更迭的惨烈，留下了许多血迹斑斑的历史与传说，万物成墟，天地崩毁，皇道之威下，诸天都要遭创，需要漫长的岁月，才能够愈合。

    也就在这一刻，天空中下起了雨。

    不仅仅是苏乞年等人所在的这条天路上，更在诸天百族所在的每一方大界中，猩红的血雨倾盆而下，尤其是黑暗诸族大界，许多强者失神，听到了血脉之道在哀鸣，这简直不可想象。

    道在哀鸣，宛如活着的生灵，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伟岸身影浮现在诸界上空，无数黑暗生灵匍匐在地，他们看到了什么，那分明是古老战史中，铭刻下无上神形的一位又一位大帝。

    而在那一道道伟岸帝身中央，一口黢黑的棺椁沉浮在天地间，瓢泼血雨中，随着诸帝远去，去往不知道尽头的远方。

    这是一幅永恒难忘的画卷，大帝扶棺，行走在覆压诸天的血雨中，有道在哀鸣，仿佛吹响了黄昏的号角。

    “有无上大帝……陨落了！”

    黑暗诸族，一些老辈强者倏尔惊醒，露出惊惶之色，他们仿佛看到了一道巍峨帝身，屹立在族土的尽头，最后回首望一眼，而后孤独地远去。

    “冥龙大帝！”“魑鬼大帝！”“血隐大帝！”……

    有黑暗强者惊骇欲绝，这是族中至强的大帝，多少辉煌战史的缔造者，怎么会陨落，永寂于世。

    足足六位无上大帝陨落，瞬间震动了诸天百界，诸族生灵震撼，无法言语，不是纪元更迭，怎么会一下陨落六位大帝，永恒帝身都磨灭了，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又为何此前没有半分异象。

    诸天百族，一些无上生灵自沉眠或坐关中惊醒，他们眺望界外，最后锁定了诸界裂缝间，那条通往人界祖地的天路。

    人皇女娲氏！

    他们听到了当世巨人皇宏大而冰冷的声音，而那条天路上，还残留着帝血的气息，诸族无上生灵困惑，那条天路上，应该只有一道娲皇帝身，如何能够埋葬六帝。

    没有人质疑当世人皇的强大，那是令诸皇都忌惮的至高存在，但若真是娲皇真身出手，诸皇不可能无从察觉，如此一来，那条天路上必定生出了难以预料的变故，竟令诸皇都失察，直到六帝永寂，才感知异样。

    是断命师一脉的无上存在，还是上个纪元，人皇伏羲氏的阵道传承……

    都已经不重要了。

    黑暗诸族大界，诸无上生灵的目光很冷，六帝永寂不可挽回，哪怕是诸皇也难以救赎，但没有人可以轻染帝血，必将付出永世难忘的代价。

    破碎的琉璃净土上。

    属于巨人皇的化身撑爆了混沌，天路上，五色光弥漫，那是娲皇帝身出手，五色帝身归一，重新化作一朵不败的合道花，融入体内，五色神光流转，笼罩整条天路，阻隔了那足以令无上成灰的皇道威压。

    紧接着，巨人皇那比人界神阳还要庞大且刺亮的眸子，落到了黑暗天窟前，那一身麻衣的修长身影上。

    “是你蒙蔽了天机！”

    轰！

    那是一只黢黑的大手，比诸天道海还要庞大，混沌都似乎成了虫蠡，皇道气机冲裂诸天，令百界剧震，无数生灵眼前一片晦暗，仿佛末世到来，一切道与法都不存于世，气运消弭，命运的轨迹都错乱了，有隐世的断命师一脉的强者咳血，露出惊容，只是映照诸天的一缕皇道化身，居然强至如斯，哪怕刚刚帝陨的异象，也远远无法与之媲美，那是天与地的距离，永远不可逾越。

    与此同时，诸天内，更有三股不逊于巨人皇的威严气机复苏，这一刻，诸天百界都在摇晃，那是诸天百族，当世皇者中的另外三位。

    此刻，无数异族生灵跪伏在地，顶礼膜拜，山呼海啸，觐见出世的皇者。

    冥冥之中，三股皇道气机同时落在了人界祖地上方，破碎的琉璃净土上，诸人族无上变色，这是要阻娲皇真身出手。

    黑暗天窟前。

    没等娲皇帝身再次出手，大师兄洛生手中，那生满了斑驳裂纹，四十九节的打神鞭，轻轻震开了那握住的手掌，发出了一道贯穿时空的轻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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