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寂静。

    如少年一般的仙族圣人睁大了一双仙瞳，有不甘、有惊怒，而更多的则是羞愤。

    身为仙族中人，脱胎于人族，而超脱于上，自号为仙，在仙族看来，人族血脉污浊，红尘气太重，所以才血气浓烈，容易激发无谓的情绪，却美其名为战血，实在粗陋不堪。

    但偏偏现在，身为仙族圣人，浩瀚星空传其名，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履凡尘，却将要接受一个年轻人族的审判，要被收割性命，这是一种源自血脉的莫大羞辱，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自裁，也不愿如此落幕。

    噗！

    一声轻响，仙血潋滟，相比于人族血，这种血浆纯白无瑕，像是玉石一般，又泛着淡淡的青色，散溢出一股出尘缥缈的气息，没有血腥气，反而有馨香阵阵。当然，这只是对于苏乞年而言，若是在普通圣境绝颠之下修行者的感应中，这仙血中蕴藏的威严气机，就宛如一方青天压落，有大恐怖。

    “阿……弥……陀……佛！”

    来自佛陀一族的圣人此时放弃了挣扎，他双手缓缓合十，佛唱声勉强穿透了凝固的岁月，传入苏乞年的耳中。

    “你不该来的。”苏乞年只轻轻摇头，迈步而过。

    咔嚓！

    即刻，这片凝固的混沌之地如镜面一般破碎，混沌雾霭翻涌，伴着雷音，更有血色氤氲，在这片星空古战场中，一朵又一朵血云浮现，有血雨倾盆，没有被混乱的星空灵气绞碎，坠落向玄黄大地。

    圣人陨落，血雨天哭。

    而不止一位圣人陨落，这种异象就更加惊人了，血雨天降，几乎笼罩了大半个玄黄大地，人族五国境内，不少百姓露出惶恐之色，并不了解这种匪夷所思的天象，但一些修行有成的武林高手，就勃然色变，怎么会生出这种异象？有记载的，只有五千多年前，黑暗岁月开端，人皇战死于北海岸边，才天地交感，诞生过这种天哭之象，星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有圣人陨落了？但当今天下，哪里有圣人存世？

    四海诸妖国，众多妖族也都惊愕，尤其是四海绝域，妖神山前，大战的数千两族元神强者也被牵动了心神，血雨天降，让众多妖王心绪沉重，人族无圣人，这种异象显然不是因为有人族强者陨落，如此一来……

    星空古战场。

    混沌雾霭翻涌，令决战中的诸妖皇彻底惊惶，因为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伴着一袭粗布白袍的修长身影，自混沌中缓缓浮现，而此前感应中的神圣气息，此刻哪里还在，全都熄灭了，再加上一朵又一朵血云当空，一切不言而喻……

    “缥缈而不可捉摸的命运，这是要灭绝我四海妖族吗！”

    “超脱命运，把握天命，原来终究未曾真正摆脱……”

    “遨游在时空乱流的神圣九祖，你们的后裔呼唤你们，请回应吾等的血脉长歌！”

    ……

    在被景唐女武皇一掌再次打得横飞出去，命星龟裂，胸前的掌印几乎贯透后背之后，饕餮族妖皇咳血长吟，一头黑发乱舞，一股虚幻而黢黑的火焰，自体内浮盈而出，在肌体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不仅仅是饕餮族妖皇，还有天妖神铁族妖皇，紫电夔牛族妖皇，混沌族妖皇，这三大妖皇体内，都有虚幻的火焰溢出，火焰熊熊，隐隐映照出混沌虚空边缘一角，四颗道韵不一的命星转动，在龟裂，在崩塌。

    嗡！

    与此同时，四大妖皇背后，虚无扭曲，一条虚幻而伟岸的长河虚影浮现，五光十色，又古拙且沧桑。

    “命运长河！”

    有人族准圣与妖皇惊呼一声，古老的命运长河，这种伟力，传说只有到达圣境中的高深境界，至少七转大成之境，才能够接触到，现在随着四大妖皇的莫名举动，居然有了降临的迹象，这就非同小可。

    锵！

    汉天子再出剑，赤霄剑光照亮这片星空，又好像天柱倾塌，朝着紫电夔牛族妖皇斩落。

    轰！

    景唐女武皇也再次出手，掌印如天，如有赤霞喷薄，朝着饕餮族妖皇镇落，惊人的掌势中，竟有浪花翻涌的声响，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出乎预料的，这一掌一剑，在尚未临近两大妖皇之时，其背后虚幻的命运长河一下由虚化实，横亘在前，就像是注定了一般，剑光与掌印坠入斑斓沧桑的河水中，连一朵浪花都没能掀起，就消失无踪。

    哗啦啦！

    命运长河之水涌动，没有方向，同样不知起始，像是有无穷乱流，诸多暗涌、漩涡，伟岸且浩瀚的气息，令诸天命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意。

    再下一刻，更出乎诸多人族天命，乃至众妖皇预料，如汉天子，景唐女武皇，乃至天帝都轻轻转身，眼中浮现沉凝之色。

    因为四大妖皇一跃而起，不是主动杀伐，而是投入了命运长河之中。

    强如四位圣者，落入命运长河中，也不过勉强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但就是这一丝涟漪，冥冥之中像是勾动了什么，一缕斑斓十色的命运河水随之溅起，又好像化成了一条绚烂的虹桥，一端连接着命运长河，一端则没入了未知的虚无中。

    “这是……碎星焚道，血脉共振！”

    有妖皇失声道，随之露出悲戚之色，明白四大妖皇做出这样的举动，到底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彻底断绝了生路，连真灵都永远迷失在命运长河中，不再有夺舍，不再有未知的轮回，命之一途，绝灭世间……”

    来自黄金狮族的妖皇喃喃自语，这是献祭己身，以施展的血命共振术，为的就是感知陷入时空乱流，在跋涉路上的九位妖圣先祖。

    而时空长河多伟岸，贯穿古今，横压万世，甚至还要凌驾于命运长河之上，即便是血命共振术，也只是有一定的机会感知到，时空乱流变数无穷，加之人族五国历代强者辈出，是以这漫长的五千多年来，没有妖皇孤注一掷，做出如此极端的抉择。

    但现在……

    剩下的二十余位妖皇脸色很难看，看向数千里外，那自混沌中走出的年轻身影，就是这个当初被他们忽视的年轻人族，而今带给了他们四海妖族灭顶的压迫，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亦如五千多年前，只是这一次，需要争渡的，不是人族。

    嗡！

    仅在瞬息之后，那命运河水所化的虹桥没入的虚无之中，有一股浩瀚且伟岸的气息升腾而起，清濛濛的光晕透过虚无，一下浸染了整片星空。

    “时空长河！”

    汉天子冷哼一声，当初，就是他大汉初代天子，持赤霄剑汇聚众人族天命，与那位龙族先贤联手，将九大妖圣放逐时空乱流。

    哗啦啦！

    紧接着，一条古老而浩瀚的长河，自虹桥的尽头显化，清濛濛的河水奔涌，浪花翻滚，像是有无数世界生灭，比命运长河的气息还要沧桑。

    太宏大了，根本看不到尽头，不知起始，更看不到彼岸，自虚无中显化而出的，显然不过时空长河一角，却已经覆压了这一整片星空，日月黯淡，群星无光，皆被这条长河的光辉笼罩，哪怕是诸人族天命，众妖皇，在这条亘古长河面前，也微如蝼蚁，尽显渺小。

    数千里外。

    苏乞年抬头，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抬脚迈步，星空倒转，一下就出现在了诸人族天命之前，向前望去。

    蹬！蹬！蹬！

    有妖皇忍不住后退，但很快止住脚步，露出羞愤之色，居然在刹那间被一道平静的目光逼退，心神失守，还是一个修行岁月不过二十余载的后辈，一股莫大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而与这位妖皇一般的，还有十余人，就算未退的，也都浑身一震，第一时间避过目光，等到回过神来，就惊怒交加，乃至露出无比复杂的目光。

    同样目光复杂的，还有不少人族天命，身为准圣宗师，大多活过了逾百年岁月，一些长者更是年逾三百岁，能够把握天命，年轻时代都曾惊艳天下，但与前方那一道纯白而挺拔的背影相比，也不得不自承远远不如，乃至有云泥之别。

    一眼之下，众妖皇心神失守，乃至被迫退，这是裹挟着镇杀诸异族圣人的无形煞气。

    再念及此前，世间皆传，先天纯阳之体降世，当为第二人皇……与大夏末年，战死北海岸边的人皇相比，这一位纯以惊世武力，怕已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突兀的，本来风雨飘摇的乱世之劫，就这样迎来了曙光，很多人族天命忽然感到有些恍惚，随着四大妖皇自绝命途，坠入命运长河，他们也心有所感，超脱之路漫长，就算是眼下的他们，也才刚刚上路，何谈把握天命，过往种种，皆不足道。

    “来了！”

    倏尔，汉天子目光一凛，盯住了时空长河深处，命运虹桥尽头。

    哗啦啦！

    霎那间，时空长河之水翻涌，清濛濛的光辉细碎如沙，乱流涌动中，九点微芒如星，自其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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