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震动。

    随着妖族老人话音落下，无尽杀意弥漫八荒，万兽蛰伏，群鸟哀鸣，天云不聚，星光黯淡。

    苏乞年眸光一瞬冰冷，没想到这位星空护道人居然如此孤注一掷，这是要不计一切后果，也要将他驱逐进入星空古路。

    如当代汉天子等五国天子，以及诸人族天命，也是浑身一震，眼下人族气运鼎盛，如火如荼，强者辈出，乃至诸多先辈强者转世归来，可以说每一天，人族都会诞生出来很多高手，甚至过往数年都难得晋升一个的顶尖元神人物。

    但毕竟时月太短了，乱世开启才短短不到两年光景，于整个人族而言，积蓄太短暂了，还不足以与依靠血脉延续，强者如云的妖族媲美，若是现在放手一战，势必生灵涂炭，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来自浩瀚星空的妖族准圣，即便九大妖圣未归，于当代汉天子等人而言，哪怕人族同样隐匿种种底蕴，胜算也不足三成。

    战端不可轻启，因为非是涉及他们这数十天命，届时百万，数百万妖师齐动，四海边疆同时发难，天下黎民势必陷入水火之中。

    而今天地间气运变化，人族灭佛弃仙，武道日益精进，若烈火烹油，日新月异，就是平民百姓，每一年筑基开天的，也成千上万，再有九年，必定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诸天命，也未尝没有可能更进一步，功成九转，化为圣人。

    一位人族圣人出世，于九年后妖族九圣回归，才能有几分把握固守疆土，以期再次将其放逐。

    同样，于妖族而言，眼下大决战，也不是明智之举，毫无疑问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眼下那来自浩瀚星空的妖族准圣开口，若是成行，将是整个人族五千四百多年来最大的危机。

    此刻，四海妖皇亦有些沉默，但并未反对，能够被这位同族前辈强者如此看重，此子多半会对日后的战局生出莫大的影响，且其执掌时间禁忌，与那执掌虚空禁忌的大汉汉阳郡主，都堪称是妖族大患，若非如此，当初他们妖族九圣也不会轻易就被放逐进入时空乱流，五千四百多年过去，才借助血脉牵引，勉强寻到归路。

    苏乞年笑了。

    眼中的冰冷只是须臾之后就收敛殆尽，只是那平静的目光，却令得诸四海妖皇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有妖皇心生杀念，迫不及待要出手，但看那妖族老人一眼，又生生忍住。

    再轻吸一口气，苏乞年神色恢复平静，此刻杀念再炽盛，也无济于事，这一场决战由不得他桀骜不驯，他谨守光明心，不能不顾及天下黎民。

    “好，苏某应你。”苏乞年沉声道，“只是走哪一条星空古路，苏某自会决断，人族不可轻辱，今日种种，苏某记下了。”

    “龙王……”

    有五国天命忍不住开口，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如三疯道人，也只是深吸一口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遑论身为人族天命，一腔热血需谨慎。

    一身灰色布袍微漾，来自浩瀚星空的妖族老人眼角微跳，不知道将此子放逐星空古路到底是对是错，但若是强行出手，即便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不能成为整个王族的罪人。

    “好！”老人开口，沉吟道，“三日之后，若是在这天地间再捕捉到小友的气机，休怪本将四海边疆压境！”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即便以其数千年修行积累的心境，也生怕一个抑制不住，而一旦出手，就再难挽回。

    四海诸妖皇紧随其后，皆深深看苏乞年一眼，不少人眼中有不甘与杀机内蕴，九帝悬旗，鲲鹏皇伏尸，乃是妖族数千年未有之痛，仅是将其放逐星空古路，诸妖皇心绪难平。

    百里外。

    数以千计的妖族战船之上，无数妖族强者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四海妖皇亲临，就这样草草收场，看悬旗的九帝，伏尸北海岸边的鲲鹏皇，近百万妖师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悲凉。

    呜！

    终于，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数以千计的妖族战船调转船头，朝着北海深处而去。

    相比于来时的恢宏大势，此刻百万妖师回返，再无半分气焰。

    而距离北海岸边百里开外，数以十万计的大汉战师亦陷入了沉寂，秦将军等人族元神沉默，九帝悬旗，当代鲲鹏皇伏尸北海边疆，这是人族五千多年难觅的极尽辉煌，然而四海诸妖皇压境，还有一名闻所未闻的神秘妖族老人，竟迫得光明龙王要远离这片大地，要被放逐进入浩瀚星空。

    于星空古路，两国元神人物虽然所知者寥寥无几，但也并非是无人知晓，随着诸强交流，一些传闻也流传开来，于星空古路之凶险，很快有所了解。

    竟近乎是一条绝路！

    诸元神人物哗然，古往今来，踏上星空古路的，都未曾见有人归返。

    浩瀚星空中到底有什么？他们所在的玄黄大地是否是这天地的中央之地？星辰有多大？日月多广袤？即便于寻常顶尖元神人物而言，也遥远而不可及。

    “光明龙王！”

    “什么星空古路，该是星空绝路！”

    “龙王不愿生灵涂炭，天下黎民当铭记于心！”

    亦有两国武林人士闻声而来，此时很多人捏紧了拳头，今日这一幕，将永恒烙印在他们脑海中，乃至心灵深处，一代又一代流传下去。

    如果，还有将来。

    北海岸边。

    当代汉天子等五国天命沉默，苏乞年此时反而松了一口气，今日战果超出了他的想象，更斩了当代鲲鹏皇，本以来两族天命于星空古战场将有一场大战，或许要打得天地崩裂，眼下能够不伤一兵一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龙王可放心离去，”如当代汉天子，此时也只剩感叹，郑重道，“今日起，你我非是君臣，苏府一脉，见圣不拜，大汉永保太平。”

    当代汉天子此言一落，即便是五国诸天命也隐隐动容，这非是君臣四个字，其中的意义，虽未曾明言，但大汉正一品之上，怕是除了并肩王之外，再无封赏。

    哪怕是景唐女武皇等四国天子，再看向这一代汉天子的目光也有一些变化，多年未见，这一位的气魄愈发恢宏了。

    “多谢圣上。”

    苏乞年抱拳一礼，这一次没有欠身，到了这一步，功名利禄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唯有亲人安宁，才是他最大的牵绊。

    “景唐同保苏府一脉，传承延续，天命不可逆。”

    “不周亦如是。”

    “大元！”“南诏亦如是！”

    紧随其后，四国天子接连开口，诸五国天命亦点头，如不周共家水神三人也不例外，此时再看向前方那一袭粗布白袍的年轻身影，只剩下无尽慨叹。

    今日之光明龙王，不再是过往之光明龙王，于整个人族的功绩，当千秋万代，永世流传。

    ……

    六月初七！

    这一年的这一天，于整个人族而言，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九帝悬旗，鲲鹏皇伏尸北海岸，当消息传入五国境内，天下哗然！

    谁能于两日之内连斩四海九妖帝，毙北海鲲神国当代鲲鹏皇于北海岸边，这种战绩太过辉煌，是真正的武林神话，休命刀之名，也因此名动五国，被整个人族誉为逆伐天命第一刀！

    这也是天下第一门，非是天命宝典，却令天下准圣忌惮的传奇刀法。

    同样，光明龙王将要踏上星空古路的消息，也传遍天下。

    “人族五国，世代铭记光明龙王功绩！”

    “武林中人，谁与苏家人为难，即与天下人为敌！”

    “大汉立国之初，人族三圣销声匿迹，有传闻非是坐化，而是踏上了星空古路……”

    天下沸腾，无数人感叹，光明龙王不过刚过弱冠之龄，修行岁月尚不满十年，若是再给其十年，等到其元神纯阳，乃至登临天命，天下准圣，放眼人、妖两族，谁是敌手？

    同时，关于星空古路，也被发掘出来更多的隐秘，但公认的，这是一条绝路，无人归返。

    六月初八。

    大汉湖北道，十堰州境内，四百里武当山。

    数以千计的武当门人聚集在青羊峰下，其中不乏当年与苏乞年外院争锋的年轻骄楚，而今大多拜入了各峰门下，多年精修，都步入了混元境，在凝望元神之路。

    只是今日，他们心中再生不出半点争锋之意，因为此刻青羊峰上那一位，已经屹立在了当世绝颠，与诸天命比肩，斩妖帝，毙妖皇，功绩震天下。

    最重要的是，其将要踏上星空古路，未免生灵涂炭，给人族留下了最宝贵的时间。

    将自己逼入绝路，星空浩瀚，夜幕下的黑足以令人心绝望。

    这是古往今来，这片大地都未曾有过记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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