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所有的事情从他得知了禁地中关了一条鲛人开始，都走向了不可逆转的结局。

  他第一次听到鲛人，就想起来了，几年前在村子上空打斗的身影。

  之前的他或许不懂，但现在，他清楚的很，那根本不是什么雷电，只是打斗时的妖力汇成的光波。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陆濯言想去禁地看一眼，所以那天晚上，正当他靠近禁地的时候，却看见姜九昭捏了一个隐身咒，溜了进去。

  他没想到姜九昭竟然也与鲛人有来往。

  陆濯言在这里守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才看到姜九昭伸着懒腰走出来。

  更离谱的是，他发现每隔几天，姜九昭都会去禁地待一晚上，这个发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的印象里，姜九昭应该是鲛人的生死之敌。

  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鲛人会逃脱。

  果然，这一天还是发生了，姜九昭被鲛人掳走。

  陆濯言回到宗门，却发现姜九昭成了大家口中的叛徒。

  他心里着急，怕鲛人伤害姜九昭，便辞别了宗主和大长老，孤身一人去寻姜九昭。

  可惜……他还是太弱了，要不是有师兄，他恐怕不能活着回来。

  鲛人没有伤害姜九昭，已经是万幸，他没有能力带他走。

  他心里更恨，看鲛人绝美的脸，心里只想一剑将他刺穿。

  于是他回去翻阅典籍，背着大长老修习了禁术。

  禁术的原理很简单，能够让他迅速增长修为，但代价是，上限会随着修为增高而降低。

  换句话说就是，永远无法飞升。

  陆濯言毫不犹豫地开始修炼，很快就到了合体期。

  他从师父那里取了法器，准备与鲛人殊死一搏。

  不论是为了田叔，还是为了救出姜九昭。

  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甚至有许多与他同路的人，他以为是要讨伐鲛人，没想到……竟然是要去抢夺姜九昭。

  陆濯言蹙眉，他装作跟他们目的相同，套出了话。

  原来师兄是炉鼎体质。

  可他现在在鲛人的手里，这么多人都已经知晓了他的体质，那鲛人一定也知道了。

  陆濯言只觉得浑身焦躁，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姜九昭的模样。

  姜九昭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站在仙气缭绕的大殿上，神色温和地拉起朝他叩拜的自己。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么好的姜九昭，为什么要被这群恶心的人惦记？为什么要被扣上“修炼工具”的帽子？

  当天晚上，他第一次杀了人。

  将姜九昭夺回来的心也愈发强烈。

  他要保护他的师兄，直到师兄飞升。

  鲛人没有跟他废话，长尾一扫便开始缠斗。

  可惜，鲛人的修为增长得更快。

  他又败了。

  这次鲛人没有放过他，直接将他关进了深海里。

  陆濯言无声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

  他很无能。

  他谁都保护不了。

  就这么死了，也好。

  只是……他还想再见一面姜九昭。

  “濯言。”

  陆濯言眼睛一亮。

  难道是他的祈求得到了上苍的怜悯？为什么他听到了姜九昭的声音？

  “你等着，我一定救你出去。”

  陆濯言只想抱住姜九昭，死死的抱住他，让他不要再去靠近那个凶狠的鲛人。

  可是他只是伸了伸手，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不知道姜九昭用了什么方法，还是把他救了出去。

  鲛人暴怒地追了上来，他召唤出佩剑，决定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姜九昭因为自己，被发怒的鲛人折磨。

  可姜九昭早就想好了对策，在被推进传送阵的前一秒，陆濯言震惊地瞪着双眼。

  “师兄！！”

  他落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周围一片寂静。

  “师兄……”

  他喃喃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切都是他自命不凡。

  自从他开始修炼，宗门里面所有的人都在夸奖他，不论是宗主，师父，还是一群师兄弟们。

  他们总说他是几百年来才会出一个的天之骄子，就应该潜心修炼，最后辅佐姜九昭，将玉清门发扬光大。

  他很高兴，自己能够被所有人羡慕，被姜九昭和师父认可。

  可到头来，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天之骄子……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他连自己最珍视的人都护不住，甚至需要姜九昭牺牲自己，才能保住这条烂命。

  陆濯言抱着秋月白，喝了个烂醉。

  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正是傍晚。

  白天刚刚结束了第一天的比武大会，晚上所有宗门的人都在玉清门歇息。

  他在宗门里转了好几圈，路过的每一个人，不论是玉清门的人，还是别的宗门的人，都在夸赞他天资甚高，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修为……

  他听得恶心，每每一听到这种话，他都会想起来姜九昭依然还在鲛人的爪下，而无能的他，只能待在这里烂醉。

  于是他出了宗门，跑到了之前姜九昭最喜欢带他去的后山。

  那里有一片树林，树木茂密，平时基本没有人会来这里，更别说三更半夜。

  他一只手拎着秋月白的瓶子，歪歪扭扭地向前走着。

  “唔……”

  奇怪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陆濯言一愣，闪身躲到了树后。

  “伏朔……你轻……点……”

  陆濯言面色僵住，压制不住的呜咽暧昧动听，他一瞬间就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

  脸颊迅速升温，正准备退出去，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昭昭……你好热……”

  “……”

  脚步宛如钉在了原地，陆濯言的瞳孔爬上血丝。

  手里出现了佩剑，他缓慢转身，目光露出杀意。

  “啊！伏朔……我讨厌你……”

  “……”

  宛如撒娇的啜泣刺穿了他的耳膜。

  心脏好似被人搅碎，痛得他面色苍白，陆濯言险些站不稳，踉跄了两下，才缓缓收起了佩剑。

  他苦笑一声，转身，手死死攥成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抑制自己没有冲过去杀了那个禽兽，只是摇摇晃晃地离开。

  可笑，什么都可笑。

  他的师兄，竟然对鲛人动了情。

  这一晚，他酩酊大醉。

  过了几天，宗主召集了许多宗门的修士，要一起去杀了鲛人，救回师兄。

  陆濯言垂着眸子，死气沉沉。

  是吗？杀了鲛人，师兄就会回来了吗？

  他终究还是跟着宗主一起去了。

  果然，他猜的没错，师兄根本不舍得鲛人死，鲛珠已经在他身上，可他却不舍得吞下去。

  他想去将姜九昭支开，等到鲛人死了，不论他的心能不能复原，可至少吞了鲛珠之后，师兄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可是师兄还是把他推进了传送阵。

  传送阵消失的最后，他看到了姜九昭眼里的淡然。

  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他连忙呼喊：“师兄！！”

  可为时已晚。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姜均山抱着姜九昭的尸体回了玉清门，一夜白头。

  陆濯言静静地看着姜九昭血肉模糊的身体，笑了一声。

  笑声越来越大，眼泪随着笑声滑落脸颊。

  他坐在姜九昭旁边，一坐就是十天，谁劝都不管用。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自己这一生，短短二十年，姜九昭仅仅占据了五年。

  可在这五年的时光里，他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日子，所有的美好全都集中在这里。

  宛如自己上演了一个精彩至极的剧场，剧本落幕，一切欢声笑语都戛然而止。

  昔日种种不过是。

  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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