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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分析局势


辛温平强打精神,对杨菀之说:“阿姊,你看这钱放还怪有意思嘞,这黑衣服不就是我么,黄衣服不就是阿姊么!”

  她说着,将两个小人儿拉着的手掰开,把黑衣服的递给杨菀之:“阿姊,给。”

  她们不过是普通人家,有糖就吃,不然浪费了。

  杨菀之醒来以后洗了好几遍的澡,但总觉得不舒服,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辛温平见阿姊那样,心里更难受了。杨菀之恹恹地吃完午饭,同辛温平说了昨日在驿馆之事,说到最后辛温泰走,是因为竺师师。

  杨菀之问道:“平儿,竺小姐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听闻,她是辛温泰的未婚妻。”辛温平在心里将辛温泰恨到了骨髓里。她这个嫡亲哥哥面慈心恶,厌女到了极致,内里就是个扭曲的变态!

  他如今侮辱阿姊,日后她定要他百倍奉还!

  “平儿,”杨菀之神色一肃,“你被竺师师当成棋子了。”

  “阿姊,我们是互惠互利呀?”辛温平道。

  “互惠互利?”杨菀之轻轻摇了摇头,“平儿,你从竺师师那里得了好处,可你能给她什么呢?”

  “她要我日后去争皇太女的位置,然后给她便利。”辛温平道。

  “皇太女?平儿,如果你是竺师师,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杨菀之神色严肃,“她投入多少?收益多少?最重要的是:风险多少?”

  “……她要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风险自然是极大的,如果我没能争到那个位置,就是血本无归。至于如果争到了,收益……我不知道。”

  “你连她真正要收的利息都不清楚,还傻乎乎地以为这是互惠互利?”杨菀之苦笑摇头,有气无力道,“再说,她凭什么相信你?她既然能与太子定亲,那为什么不站队太子却要站你?她背后的家族凭什么站你?如果太子并非她们心中的储君,陛下如今正当壮年,三年孝期之后还会广选秀女,她背后的家族为什么不送一个女子进宫求一个龙嗣,而要铤而走险扶持你这个在民间长大的、与她们家族毫无关系的皇女?”

  “可如果按阿姊这么说,她没好处,为什么要帮我?”辛温平急道。

  “有。”杨菀之冷冷道,“平儿,钿奴是她的人。”

  “什么?!”

  “你觉得凭你那点所谓的恩情,能驱使钿奴为你去死吗?”杨菀之无奈道,她这个妹妹看似聪颖,可到底缺乏阅历,“你自以为拿捏着钿奴的弟弟,就能让她为你出生入死,你以为这叫恩威并施,但实际上这叫挟恩图报!可钿奴为什么如此乖顺,你不觉得有古怪吗?”

  “……”

  “况且,她在家中一直寡言,性子看来也怯懦,但在太子面前的表现却好像有所依仗——这个依仗绝对不是你我。”杨菀之这会儿头脑冷静异常,“何况你觉得读书识字、谈吐气度,真的是这么短短几天能学出来的?她赶鸭子上架却没露出马脚,这就是最大的纰漏!只是因为太子不熟悉你,所以才信以为真!你仔细想想,你为何会有找钿奴替你的想法?”

  “这……”辛温平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是因为我看见了两个竺师师。她自己就有一个替身,说是为了迷惑对手,我就也起了这个想法,然后过了两天恰好遇见钿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杨菀之摇头,心中暗叹,这个竺师师的心计确实是她姊妹二人加起来都比不过的,若是一直按照竺师师的谋划走下去,只怕最后她们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辛温平也陷入了沉思,然后感到一阵后怕:“所以,她其实打的主意是,让钿奴取代我?”

  “有可能。”杨菀之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钿奴死了,她的算计不就落空了?”辛温平觉得不对。

  “你忘了,她不单算计了你,还算计了我。”杨菀之惨笑道,“如果辛温泰直接杀了我,你该如何?”

  辛温平:“我——我日后肯定会让他付出代价!阿姊!不管怎么样,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杨菀之:“不,我谈的不是你的以后,而是此时此刻。如果我昨日死了,此时此刻的你,会如何。”

  辛温平沉思了片刻:“我会找竺师师。因为没有了阿姊,以我现在的力量,别说回大兴,我身无长物,靠着阿姊留下来的家当也很难经营自己,所以只能依赖竺师师,而且是……全盘的依赖。”

  杨菀之点了点头,示意辛温平继续说下去。

  “所以如果她真的想护着阿姊,早在钿奴被毒杀、厨子被处死时就可以出手,而不是等到辛温泰……”辛温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你和钿奴都死了,竺师师还能以此作为辛温泰的把柄,拿捏辛温泰。因为一直以来辛温泰在明,她在暗,她一直在抛诱饵,引诱辛温泰上钩!而辛温泰因此被拿住了死穴,我又因此依附于她,日后必然处处受她掣肘。她只要在恰当的时间把辛温泰毒杀‘二皇女’一事抛给陛下,再将实际上还活着的我推出来,辛温泰将会大失圣心。而我又在她的谋划之下积极争夺皇太女之位,原本身份就难服众,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一面捏住辛温泰的七寸,一面对我实行捧杀之策!”辛温平咬了咬牙,“阿姊,我错了!”

  杨菀之点了点头。她其实不像辛温平想得那么多,她只想到竺师师想要控制平儿这一层,至于后面拿捏谁捧杀谁,她确实没有想到。不过平儿比她精明,平儿能想通,那就是好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我没死,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幸运能从暗道里逃出来?”杨菀之继续抛砖引玉,其实这种后果,她也没想明白竺师师要怎么收拾。

  “如果我是竺师师,”辛温平沉吟,“首先我会把这件事暗暗宣扬出去,赌一把,赌你会不会为了贞洁和名声自裁。”

  毕竟辛周朝女子地位虽然提升,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依旧很难拔除,还是有许多女子会为此所累。哪怕错的并不是她们,依旧会被人嘲笑,被口诛笔伐,好像女子活着就只是为了自己确定的或不确定的丈夫保留贞洁一般。

  辛温平:“如果你死了,计划如前。”

  杨菀之认可,这些是她想不到的。只是事已至此,她去纠结那已经失去的又有何意义?无论是竺师师还是辛温泰,都太过看轻她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她有更大的抱负,有未尽的事业,有需要保护的家人,忍辱负重而已,又有何难?她若是死了,才是叫那些人白白看了笑话,才是真的轻贱自己。

  而他们,也休想借此摧毁她、控制她!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死,她会以一个高位的姿态出现,展现出她作为未来太子妃,也是太子正妻的风范来。”辛温平越说脸色越难看,“辛温泰如此肆无忌惮,说明他并不是初犯,或许背地里还强迫了不少女子。竺师师想对付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应该早就想好了,把你抬进东宫,顾虑到我的话或许会给个良娣的身份。但是正妃未进门,太子也还在孝期,这肯定是不合规矩的,所以她会以此为借口把你接走,先养在自己身边。这样以后哪怕你入了东宫,也是她的人,辛温泰不会再宠幸你。若阿姊只是她所以为的那种人,你要想在东宫活下去,自然只能依附于她。如果你依附于她,自然而然地,她也拿捏住了我。”

  辛温平说罢,喃喃道:“可是阿姊,这样一来,不也是你说的挟恩图报吗?”

  杨菀之叹了一口气:“平儿,我说你挟恩图报钿奴是不能完全控制住她的,原因恰恰就在你和竺师师的差距。她有地位、权力、金钱、人脉,这些都是资源,也是她能控制你的手段,你有什么?”

  “我……”辛温平哑然。

  “平儿,你现在斗不过竺师师,也斗不过太子。”杨菀之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你生了和你能力不匹配的野心,德不配位,必有祸患。你心里觉得阿姊早早辍学,帮不上你,所以自顾自地埋头谋划,结果为他人做嫁衣。但是你可曾想过,阿姊离开县学的时候,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年纪。你真的比阿姊多读了书吗?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阿姊。”辛温平低下了头,“我错在不相信自己最亲近的人,反而被眼前虚假的利益蒙蔽,最后害了阿姊。”

  “不止这个。”

  “我操之过急,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我还太过傲慢,自视甚高、眼高手低,错误地高估了自己的价值。”

  “还有。”

  “还有?”

  “你对我表现得太在乎了。”杨菀之轻声说道。

  辛温平反问:“可是阿姊,你是我的亲人,我不在乎你,我在乎谁?”

  “平儿,你最大的优势恰恰是,我不是你的血亲。”杨菀之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此时的冷漠,当她把自己抽离出事件,从第三方的视角冷眼旁观时,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杨菀之:“平儿,你可记得阿爹走后,在赵大人之前接任的那个王工曹王乐明吗?”

  “有点印象。”辛温平点了点头。

  这个王乐明当年被爆出来一桩贪污案,利用他的随侍要挟他随侍的父亲、也是当时维扬县户曹手下的一个小差役,为他“行方便”。那随侍是家中独子,因为家贫救母,卖身为奴,当时那位父亲正在边疆服兵役,等到回家却知晓这等噩耗,自觉愧对妻儿。因此,王乐明拿捏住了这一点,让这个差役为他做各种手脚,甚至调换了营造的木材,倒卖出去,用廉价的陈木以次充好。好在被人及时发现,才确保了营造无虞。当时正是长生年间,辛周律还很严酷之时,东窗事发后,王乐明和那随侍的父亲都被处以绞刑。

  “你说为什么户曹手下那么多差役,偏偏王乐明找到了那人?”杨菀之问道。

  “因为他有他的软肋。”辛温平思索了片刻,争辩道,“可是阿姊,这不是那个父亲的错啊?”

  “他清白吗?”杨菀之反问道,“如果他被捏住了软肋,依旧紧守自己的职责,不低头、不做帮凶,那他确实是一个清白的受害者。”

  “可那是他的孩子……”

  “是的,他是人,有情感。”杨菀之点头,“可当他成为帮凶的一刻,他就是帮凶。王乐明拿捏他的儿子,是王乐明的错。但他帮着王乐明贪墨,就是他的罪责。你不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一旦他们被人捏住了软肋,就会不自觉地沦为行凶者的武器。包括钿奴,不也是一样的吗?”

  “阿姊说得是。”辛温平承认,“平儿知道阿姊是担心日后还有人会拿捏阿姊来当作平儿的软肋,可是阿姊,平儿不在乎你,平儿怎么保护你?”

  “傻姑娘。”杨菀之苦涩道,“阿姊这次被他们拿捏了吗?”

  “……没有。可阿姊你受了伤害。”辛温平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

  “那也只是因为敌人太强大,我们太弱小。”杨菀之把妹妹揽进怀里,小丫头这些日子似乎长了点个头,再长些日子,恐怕就要超过她了。

  杨菀之轻轻拍着辛温平的后背:“所以我们都要成长起来。还有,你须得明白一件事,若你想要争那个位置,就要有担得起那个位置的手腕、眼界、魄力、执行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德行操守。既然已经入局,阿姊也不说什么了,你我之间对彼此最大的保护就是学会自保,并且永远不要再让任何人看出我们在乎对方!”

  如今她与平儿算是彻底站在了辛温泰的对立面,她们若想安稳,只能祈祷辛温泰不要登上那个位置。而杨菀之坚信,求人不如求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辛温平的身世,对于如今还弱小的她们是个巨大的隐患。

  “阿姊,我们还要去河曲书院吗?这么做不会暴露在辛温泰面前吗?”辛温平突然想到。

  杨菀之也思索起来:“那怎么办?我们去益州?”

  可是河曲书院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加上去了益州,杨菀之也等于失去了进洛阳营造司的机会,还要另谋生计。

  就在这时,门再一次被敲响。

  “杨大小姐,杨二小姐,有个姓许的先生找。”是钱放的声音。

  “许先生?”辛温平和杨菀之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事情里,还有一个被她们遗忘的人。

  ——许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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