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四十六年三月。江宁。

  一【凄凉犯】

  曹若容尚未从喜鸾的死中恢复神智，太子胤礽的话又如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这女子是威远将军戴梓的孙女！”

  这简直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在胤礽的授意下，孙老太君、曹寅、李夫人、曹頔及其妻子李桐，连同迷迷茫茫的若容一起来到曹家密室。

  只因曹寅公事繁忙，李夫人又是个吃斋念佛不惯于家计经营和迎来送往的人，又恰逢曹寅之兄原二等侍卫兼佐领曹宣亡故后，其长子曹顺刚刚袭了前程没两年，也相继病亡，只留下嫡亲幼子曹霂一人，于是次子曹頔便一并带着家眷及三弟曹颀、四弟曹頫、妹妹曹顼暂住江宁曹府，曹頔的夫人名唤李桐，正是李夫人兄长李煦的女儿，当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李夫人便委托她帮助操持家务。这两年在她大刀阔斧经管下，曹家正是繁华似锦、荣光无限。曹頔幼时曾是太子胤礽的陪读，而李桐也是名门官宦人家小姐，小时侯与太子等人都是经常见的，如今又管理着家事，自然也就把她一并叫到密室。

  颦如没有来。她在曹家，原本就是亲戚寄住。今日事虽因她而起，如今善后，却也不方便她参与。孙老太君只是爱惜地安抚她什么也别想了，这些事情于她无关，让她在湘神馆好好歇息了。

  若容很想有个机会能跟颦如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太多了，关于帝玄烨为何来听琴，关于那首《红豆曲》，关于喜鸾……看着她那摇摇欲坠、面色苍白的样子，他很想安慰她些……可是一切事情看起来太重大、太紧迫也太离奇，他甚至找不到能跟她说话的机会。

  他只记得他们离开湘神馆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含情凝睇，欲语还休。如果他知道，这一眼，将是他和她今生最后一次如此亲密如此深情的凝望，他绝不会就这样地走，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地走！

  在他心里，这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明日梦醒了，他还是可以一早兴冲冲跑到湘神馆来，看她梳妆，帮她制胭脂膏子，再一起画画、弹琴、咏白海棠或者菊花……

  然而，这注定是个永远也不会再醒的梦！

  尤其，当太子胤礽指认出这刺杀皇帝的女子的身份以后，这梦，更深更沉，更如梦魇。

  威远将军戴梓！这名字在场所有人没有不知道，整个大清国也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名字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

  戴梓原本是杭州人，不但绘画、书法、诗词在当时被人称颂，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是个火药武器的制造专家，不仅曾制造连珠鸟铳，更甚者制造出了子母炮，这子母炮发射出的不是普通铁弹或铅弹，而是可爆炸的炮弹。在帝玄烨当年亲征噶尔丹时的昭莫多战役中，子母炮曾大显神威，“以三炮堕敌营，遂大捷。”  戴梓因而被帝玄烨授以威远将军，名震天下。然而不久却因为帝玄烨的宠臣西洋人南怀仁揭发他“私通东洋”而被流放关外，至今已经有很多年了。当初威远将军戴梓被抄家时，虽然全家老少亲子奴仆几十人一并被流放，但却始终没有抄查出子母炮的设计制造图样，更有传言说，这些能制造被任何人心惊胆寒的武器的图样被他的孙女带着偷偷逃走并隐藏了起来。

  胤礽缓缓道：“当初抄家的时候，我与几个阿哥都在场，见过这女子的画像，那时她虽然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她两眉正中的这颗胭脂痣是不会改的，尤其她现在的相貌，更是象极了她祖父！”

  曹若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当初出于怜惜而收容的女子，竟然是个朝廷钦犯，是个带着天大机密的钦犯！他曾想，为了这些样柔韧而刚烈的生命，自己死了也值得的，可是如果祸及家族，他情何以堪！

  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孙老太君最先恢复神智，急忙跪倒在胤礽脚下，颤巍巍说道：“望太子殿下明查！我曹家确实不知她的来历！如果万岁得知她的身世，我曹家必当满门抄斩！看在老奴多年对万岁、对殿下的一片赤诚之心，万望太子殿下设法周旋啊！”

  胤礽急忙扶起孙老太君：“如果我不是有意想帮曹家，当时皇阿玛在场时就说出来了。幸亏老八、老九他们不在，如果他们在现场，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们一伙寻找这女子已经很久了。如今我叫你们来密室密谈，就是想大家商量个办法，怎么将事情遮掩过去。”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密室外守侯的忠实家人忽然急急扣门。

  李桐闻声大怒，向那家人低声喝到：“不是跟你说了，无论什么事情，不许来打扰吗！”

  “小人明白！可是，可是刚刚西院里来人到上房报丧，那边頫四爷过世了！正急着找頔二爷呢！这事儿小的不敢不报啊！”家人忙说。

  里面人均听明白了个大概，胤礽忙问：“谁？怎么了？”

  曹寅忙含泪说：“启奏太子殿下，这曹頫是下官兄长曹宣的四子，自小多病，自他父兄过世后，他与阖家人在本府西院居住，前日还好好的，只是一点风寒，怎么今日就……”

  胤礽忙对曹頔说：“你快去看看吧！”

  曹頔急忙施了一礼含泪而去。

  孙老太君看着这屋内一干人等，不由泪流满面，哭道：“曹家，今日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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