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扯了下唇角，“不好意思我……”

  少年嘴角抽了下，“我，张靖宇啊。”

  她还是一脸茫然，张靖宇忍不住阴阳怪气了。

  “行吧……你们这种学霸鼻孔朝天，我又不如周寻文家里有钱，又不如你后排的边炀长得帅，你记不住我也正常……”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爹狠拍了后脑勺。

  “你个浑小子，瞎说什么呢！”

  张父用抱歉的眼神看她，“别生气啊，他就是嘴贱，人不坏。”

  “原来你真是第一名啊，我就说我没记错，你是来做头发的是吧，快坐快坐！”

  张父用毛巾擦了擦凳子上残留的头发，人很和善。

  唐雨本来想换家店的，架不住对方热情，只好坐下。

  “同学，你这头发是怎么弄的？怎么成这样了？”

  张父看了看她的头发，问。

  唐雨没开口，张靖宇嗑着瓜子，靠在一边说，“肯定是被人家弄得呗，前几天她被人在宿舍欺负了，头发估计也是被人剪的，这事闹得还挺大，孟诗蕊被通报批评了，下周一要在国旗下念检讨呢。”

  “那孩子怎么那么坏啊，居然欺负同学？！你们老师不管？”张父皱眉。

  张靖宇说，“连我们男生看见孟诗蕊都得绕道走，谁都不敢得罪她，反正挺有背景的好像，校长也是她家亲戚。”看了眼唐雨，“就是她倒霉，被孟诗蕊盯上好几次了，老师都拿孟诗蕊没辙。”

  沉默片刻，唐雨轻轻吐气，有些坐下不去，准备换家店。

  镜子里的张父，义愤填膺的说，“原来是这样，唐雨啊，你放心，叔叔一定给你设计个好看的发型，你别伤心，别因为这种事影响学习！”

  张靖宇噗嗤一笑，“她也没影响学习啊，一次比一次分高，都把孟诗蕊快气死了。”

  “不用了叔叔我……”

  唐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父抓过去洗头。

  张父那气势，说什么也要把她的头发弄好看。

  唐雨没办法，索性任张父弄，总归换家理发店不见得比这家好。

  她点开下载好的全英文电影。

  边炀看她有进步，开始让她尝试看不带字幕的英文电影。

  跟高老师上课时讲的英文不同，影片里的演员说话太快了，比英文歌还要快好几倍。

  哪怕她全神贯注，也没办法跟得上台词。

  所以她反复的拉进度条，一句话反复听十几遍，直到完全理解了意思，才接着往下。

  一旦进入状态，就忘了时间，等张父说弄好的时候。

  唐雨才恍惚的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电影还继续放着，足足好几秒，都没回神。

  “怎么样？”

  张父很骄傲，“我这手艺我排第二，整条街都没人敢排第一！”

  打球回来的张靖宇进来匆匆一瞥，然后，手里的球‘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表情除了一丝惊艳外，还有点扭曲和诡异。

  好歹在理发店待了十几年，他从来见过一个发型，就可以把一个学霸小可怜变成校花公主切的。

  张父弄头发的期间，兴许是问过她的意思。

  她低头看电影，期间随口应了两声……

  唐雨陷入了沉默。

  “多好看啊，小姑娘剪这种时兴的发型最合适！”

  张父很满意自己的造型，“你的头发蓬松，后边的头发被剪毁得太严重，我给你接到肩膀的位置，两颊前边的部分参差不齐的，就干脆给你全剪了，弄成公主切，正巧你长得好，咱们把下半张脸全露出来，显得又洋气又好看！”

  她前额原本的齐刘海也被修剪短了好些，一双明亮的眼眸和精致的脸蛋就这样显露无疑。

  反正张父越看越满意。

  “好看吧？”

  他还跟自己儿子炫耀。

  张靖宇摸了摸鼻尖，脸一红，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从前唐雨的头发又长又多，埋头做卷子，总遮住脸，都没仔细看过她长什么样儿。

  现在这个发型，再加上身上冷色调的裙子……

  又纯又厌世的既视感。

  很漂亮。

  让人移不开眼的漂亮。

  当初他怎么就没发现唐雨还有这潜质呢！

  难怪周寻文总围着她转……

  张靖宇笃定，她周一国旗下演讲可能会惊瞎不少人的眼！

  事已至此……唐雨吐了吐气，默默从镜子上收回视线。

  “叔叔，多少钱？”

  接头发好像挺贵的，她已经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谁知道张父大方的摆摆手，“你跟靖宇是同学，叔叔不要钱！”

  “一码归一码，您把我当成正常顾客就好了。”

  唐雨说。

  “小姑娘说实在的，叔叔是听了你的遭遇，才给你精心设计的发型，平常顾客来，顾客想弄什么，我就弄什么，也不给啥意见，所以你别跟叔叔客气，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些。”

  他甚至都不敢想，要是自己儿子经历校园暴力，他该有多难受，这还是个小姑娘。

  可唐雨不喜欢欠人情，坚持要给。

  最后张父眼珠子一转，提了个折中的建议。

  “这样吧，你把你的笔记复印一遍给我儿子，我儿子成绩一直提不上去，你的笔记可比这发型值钱多了。”

  张靖宇一听也连连点头，“唐雨，你把你的笔记全都借我复印一份！还有你的数学到底是怎么做的，最后一道大题那么难，我一点思路都没有，你居然考了满分！”

  他一脸‘你到底是不是人’的表情，又不乏钦佩，“你就给我说说你从哪里打开的思路，是怎么想到套用那几个公式的？你给我讲明白了，算是抵了理发费！”

  张父见儿子这么积极，也连声附和，说什么都不要钱。

  最后唐雨答应了这个提议。

  毕竟省下一笔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笔记都在教室里，要等周一的时候才能拿给他复印。

  张父怕外边太吵，就让他们去二楼讲题。

  是张靖宇的房间，不大不小，一张乱七八糟的床很突兀。

  地上滚落几个篮球，桌子上堆满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

  他慌里慌张把床上散落的衣服全塞进被子里，用手清理干净桌面，给她腾出一个位置。

  唐雨坐在他递来的凳子上，裙子铺在腿面上，打开张靖宇的一模数学试卷，卷面一百一十分。

  她心无旁骛，讲得很细致，先把题目拆解，讲了自己的解法后，看他消化不了，又换了几种解题思路。

  最后还给他总结了一下这种题型的解题方法。

  张靖宇托着下巴，听完后醍醐灌顶，觉得她比老师讲得还好。

  侯老师性格傲，讲题时给了思路就一笔带过；

  孙雪敏没耐心，只给和参考答案一模一样的解题方法。

  张靖宇说，“唐雨，你数学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数学竞赛啊，高考还给加分呢！”

  唐雨的唇角小幅度的扯了下，“我报名了，只是跟侯老师商量一下，没参加集训。”

  “你报名了？汪晴说你没报名啊。”

  “原来不打算参加，后来改变主意了。”她说。

  住院的时候，侯老师又打来一次电话，劝说她参加一模考试，唐雨答应了。

  张靖宇笑，“那我就祝你拿奖。”

  “谢谢。”题讲完了，唐雨站起身，裙子柔顺的垂下来，“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张靖宇忽然叫住了她，“唐雨。”

  她转身莫名的看他。

  张靖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目光闪烁，“其实之前我撞见过孟诗蕊和刘耀杰他们在楼道里欺负你，但我那时候怕给自己惹事，就……当作没看见，对不起啊。”

  唐雨沉默片刻，缓慢的说，“没事。”

  “那以后……我还能问你题吗？”

  唐雨没从他眼里捕捉到什么恶意，嘴唇动了动，“可以。”

  张靖宇腼腆的笑笑。

  十七八岁白纸一样的年纪，撇开孟诗蕊那类极端的人来说，大多数都是如此。

  不作恶，就是最大的善良。

  他把她送下楼。

  唐雨站在理发店门口，仰头看着那轮明月，一双漂亮的眸子泛着微光，心情格外清朗。

  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就好像，她逐渐成了一个正常人。

  一个可以在放学后四处闲逛，会和朋友逛精品店，然后再去小吃摊点上一份鱼丸的正常人。

  不必再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不必担心谁会把她拖进巷子里，去面临未知的恐惧。

  就像现在这样，逐渐溶于平淡的烟火里。

  许是内心太过平静，她忽然想到了边炀。

  想到他给她推荐的英文歌。

  想到他发给她的清北大学的图片。

  还有海边和落日。

  边炀说，他要把他眼中的世界翻译给她看。

  还有……

  “moonquake。”

  她望着月亮，不由自主的喃出单词。

  据说月亮每年都会发生约一千次大月震，月亮轻震，而仰头望月的地球上的人们却浑然不知……

  就像是，此刻我的心在跳动，但这些心震，你永远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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