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匾额上用的词，好不张扬。任谁看了，不得往歪处想。”

  “倒也是，所以浔阳公主肯进门，也是同那些男人一样寻欢作乐来了？”

  姜梒端茶轻啜饮，未狡辩什么。

  见她不语，孟绾一得逞地笑着。

  “承认又如何，这鄢京繁华之地，便是附庸风雅也不丢人。”

  “楼里的风光旖旎，皆是我在北邕州不曾见到的景象。”姜梒坦然一笑，“确实是为了进来附庸风雅。”

  孟绾一哈哈大笑。

  她命人上菜的功夫，姜梒又望向窗外，原本消失不见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不过离得远，他也听不得两人在谈什么。

  “你走这些年，鄢京城冒出来不少新菜式。终于回来了，便好好品尝一下。”

  孟绾一忙着替她布菜，一抬头就看见姜梒望着窗外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瞧见长身而立的魏策。

  “嗐！我当是谁呢，这不你那说书人口中的另一半吗？”

  姜梒气噎一瞬，神情难以名状地反问：“你说什么？”

  “这魏国公，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上门同他攀亲的人家数不胜数。可他倒好，一律拒之门外。”

  孟绾一弯腰调笑着凑近她，“他说，早年间曾有负过浔阳公主，所以宁肯只身一人，也不愿再对不起你。”

  姜梒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无可奈何地伸臂挡去她袖间垂下的布料，有些可惜道：“这盏金樽玉露羹算是毁在你手上了。”

  说着她竟还将沾了羹汤的袖子拎起来，双眸惋惜地看着孟绾一。

  孟绾一一看袖子果然湿了，顿时心疼地抽身站好，捧着那块料子看了又看。

  “唉，今儿个新穿的衣裳，可惜了。”

  “我瞧着你现在过的是如鱼得水，好不滋润。怎么浸淫富贵窝的孟小姐，也有怕浪费的时候。”

  姜梒饮口茶，笑问。

  孟绾一叹息着坐下，“那时我不是得你点化，回了府便好好待那些妾室吗？她们见我态度好转，又待她们如同亲妹妹般，一个个……恩将仇报，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刨去那些不愿再留在赵府的，还余了六七个，我也不论孩子是谁的血脉了，一律认归身下。”

  “只此，便罢了。她们倒好，替我分管铺子，管着管着便有人瞧上了铺子里做活的。当晚便跪着求我放她们走……折腾一番，最后只剩下了三个妾室，和七个孩子。”

  “你说啥你，这是从哪弄来这么些活祖宗。到头来鸡飞蛋打！”

  孟绾一抱怨道。

  姜梒这么一听，顿时有些发愁。

  附和道：“确实都是些祖宗……可我也没让你把所有的孩子都养在自己房中啊！”

  孟绾一委屈道：“我也不想啊，可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们，眼泪汪汪地伸手要我抱……我一时心软。”

  “你！还有心软的时候？稀奇！”姜梒瞥她一眼，忍不住揭她老底。

  “那时对李承欢怎么不心软了？”

  孟绾一预感她要提这事，自知理亏，嘴唇开合，最后也没能辩解出声。

  “孟绾一，你别怪我言语无状。那些孩子自小跟着你便罢，你养大他们自然是有着情分在的。只一点，那些人走了的便走了，没走的，该有的手续必须补足。”

  孟绾一猛地点头，“你放心，这些我都安排妥当了。有几个生产之时，胎位不正，孩子一生下来大人便一命呜呼了。”

  “未生育走了的，不算。生育了后自愿离府的，也都签了文书。便是将孩子入我名下，也是按着程序来的。赵瑾见我如此大度，恨不得立刻办妥。连那些族人偶有的异议，都被他一一怼了回去。”

  姜梒轻轻点头，说不上这事对孟绾一到底是好是坏。

  无论如何，到头来受伤的恐怕也多为女子罢了！既搭人，又搭钱的例子，数不胜数。

  可，又能如何呢？

  恐怕这便是身为女子的悲哀。

  姜梒胃口不佳，最终还是只吃了几口便撂了筷子。

  孟绾一说了很多话，费尽了力气，也顾不上她，只管大快朵颐。

  姜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象若有所思。

  魏策那间包房里，秦照一进来，便看见他那张神情不悦的脸。

  不用问，也知道这魏国公正在气头上。

  秦照见他久临窗边，不言不语，顿时生了疑惑，几步过来，就看见对面的姜梒。

  “她竟回来了？”

  这姜梒扮作男身之时，倒还算得上英俊挺拔。

  秦照如此想着，饶有趣味地冲姜梒笑了笑。

  “你家三妹妹可还在家庙里不愿出来？”

  魏策突然问。

  秦照犹疑地点头，“你莫不是见姜梒回来，所以想要变卦悔婚吧？”

  魏策垂眸瞥他一眼，“你家妹妹，我定会娶，你慌什么！”

  秦照听他这样说，心里的不安渐渐平息，可转而又看见魏策盯着姜梒的眼神，不得不怀疑此话的真假。

  孟绾一送姜梒下楼时，在踏道转弯处正巧碰见同样要走的魏策和秦照。

  秦照和孟绾一相继行礼，姜梒和魏策旁若无人般杵在那，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对方。

  要不是踏道有些窄，他二人并排行走有些困难，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上几句。

  “这位公子心急火燎地是要干什么。”

  魏策挡在前面，没有让开的意思。

  “何不趁着美人作陪，多歇歇。”

  他音调微挑，明摆着是在讽刺姜梒。

  姜梒不解他这是气从何来，冷笑着回怼：“在下比不得镇国公爷，美人在怀也能心无杂念。”

  说到此，两个看热闹的人，这才恍然大悟。

  方才孟绾一见姜梒心情低落，便唤来了一个俊美少年，伺候她用饭。

  没成想，却被魏策看见了。

  魏策倒也不甘示弱，怒气冲冲叫来两个美人，亦伺候他用饭。

  反观姜梒，见此场面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怪不得都说男子至死是少年”，她端起一旁未动的酒杯，一饮而尽。

  转头跟孟绾一说：“你瞧瞧他们，便是如此不雅，也只会得来一个风流倜傥的花名。”

  时至今日，姜梒才彻底明白三公主那时，同自己说的那番话。

  “我不过同父皇一般，同兄弟们一般，更是同天下男子一般，做了些他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事而已。”

  “便成了道德败坏！”

  姜梒在心里默默复述三公主当日之言，感触颇深。

  魏策见她失神，僵持许久，终是率先闪到一旁，让她先行。

  姜梒回过神来，微抬头看了一眼魏策，时光荏苒，可他仍旧如从前一般。

  “听闻国公爷好事将近？”

  姜梒上前一步，突然伸手玩弄着魏策前襟上的饰物。

  衣料包裹下，魏策鼓胀的胸肌，忽然跳动一瞬，姜梒的手如同触电般躲开。

  魏策大掌一挥，即刻便攥紧姜梒的手腕，摸到骨头，还稍加施力捏了捏。

  “公子——！”

  他有些咬牙切齿般这样称呼着，“倒是消息灵通。此事还未上达天  听，知道的旁人无几。”

  姜梒感受到看热闹二人的视线，面色无异，暗中较劲扯回手腕。

  “魏国公老当益壮，不枉秦家三姑娘等你数年！”

  “老当益壮”这四个字，姜梒咬音极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魏策见她笑着，不甘心地微低头，紧盯着她的眸子，企图看出点什么来。

  她坦然一笑，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挑地捏起前面碍事的衣袍。

  真的便同一个玉树临风美如冠玉的人物般，一步一步下了楼。

  引来无数女子交头接耳面色绯红。

  秦照看出两人之间暗涛汹涌的较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魏策被他看得烦了，直截了当地问：“你可是有什么疑点？想问便问，做什么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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