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却打开房门，“进来吧。”

  姜祉第一次真正走进农村，怀着新奇的心情踏入了秦却的家。

  屋里的家具都盖着防尘的布，地板上也落着一层灰，他们直接穿鞋走进来。

  整栋房子的装修风格更偏古风一点，客厅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翻版的千里江山图。

  秦却推完电闸后，从厨房中走出来，“上楼吧。”

  从楼梯上到二楼，中间是挂满了画的走廊，姜祉拉住秦却的衣角，指着那些画，眼睛闪烁着惊奇的色彩，“我可以看看么？”

  秦却点了点头。

  姜祉怀着欣喜万分的心情左右看了一圈，

  两边墙上挂了大大小小上百幅的画，从随手胡乱涂鸦，到青涩稚嫩的儿童图画，再到栩栩如生的素描画像......

  有铅笔画，蜡笔画，水彩画，油画，山水国画，漫画等等不一而足，全都被人用画框仔细装裱起来，在右下角贴上了标签，详细写明了年月以及作画人当时的情况。

  姜祉停在了一幅油画前。

  画上画了长街古柳，以及一只抬头望着天空的黑白色小狗。

  从秦却第一次画的画开始挂起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尝试新的画种，都有好好装裱，细心标注。

  姜祉看着这一片记录了少年成长的空间，仿佛看见一位温婉贤惠的母亲，满眼温柔地摸着自己孩子的头，笑着夸他真棒。

  秦却的房间依旧是简单干净的风格，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对面一张书桌，旁边是一排书柜，从上到下，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漫画书，活脱脱是一面书墙。

  姜祉惊羡极了，“这里全是漫画书啊！”

  “嗯。”秦却把床上的防尘布拆下来，“你可以看。”

  姜祉没有拿出来看，而是走到床边帮着秦却一起拆。

  他只是惊叹秦却竟然拥有这么多的漫画书，这在他家里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会被母亲认为是玩物丧志。

  两人把桌椅上的防尘布也一起拆了下来，秦却抱去放进楼下的洗衣机中。

  姜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这里地处半山坡上，视野极其宽阔，整个村落的情景尽收眼底，绿树掩映中，一排排房屋层层蔓延向下，

  远处的公路横贯南北，路对面的苞米地宛如一片碧绿海洋。

  这里有城市看不见的整块天空，澄蓝如洗，流云漫卷，笼罩四野。

  秦却提着拖布上来，姜祉回头，眼睛亮晶晶地问，“这里晚上是不是可以看见星星?”

  秦却把两个枕头放进姜祉怀中，语调平静地道，“这里是东北，不是高原。”

  “我知道啊。”姜祉偏头，疑惑地看着他，“东北没有星星么？”

  秦却抬眼，对上姜祉清澈的眼瞳，略微无奈地道，“这里的星空和别处都一样。”

  “不一样。”姜祉反驳，“城市里看不见星星。”

  “你没见过星星？”

  姜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秦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抱起床上的被子，“走吧。”

  姜祉抱着两个枕头跟在他身后，“不在这里睡么？”

  秦却，“晒被子。”

  姜祉恍然大悟，“哦哦，那我们晚上一起睡么？”

  秦却把被子展开搭在晾衣杆上，回头把枕头从姜祉怀中拿走，边晾边道，“想得美，你睡地板。”

  姜祉胳膊肘搭在晾衣杆上，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问，“还有别的选项么？我看那乡村爱情里都是有炕的。”

  秦却眼中漫上些许笑意，“一楼有，你想睡？”

  “我都可以。”姜祉果断换上笑脸，“不过我更想跟你一起睡。”

  秦却上楼拖房间的地板，把碍手碍脚的姜祉拎到房间外，“现在又不睡，外面等着。”

  姜祉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笑道，“Yes  sir，  I'll  try  and  thank  for  your  suggestion.”

  秦却瞟他一眼，“再拽些老子听不懂的鸟语，天灵盖给你掀了。”

  姜祉完全不怕他的威胁，故意掰着手指头数道，“本少爷还会法语，德语，俄语，日语，韩语，意大利语......”

  他一边数还一边瞄着秦却的脸色，在他抬脚踹过来时，第一时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两人在房子里打闹一会儿，沾了满身的灰，姜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秦却开了太阳能热水器，过了一会儿水温上来，把姜祉塞进了浴室。

  还没等脱下衣服，姜祉就扒着门探出脑袋，笑眯了眼睛，“社会哥，借我一件上衣穿。”

  二人的身量差不多，只是秦却能稍微偏瘦一些，姜祉要高一点点，衣服互穿完全没有问题。

  秦却转身回了房间，拿来了一套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白T恤。

  姜祉：......

  他抖开衣服在自己身前比量了一下，抬头不解地问，“你们社会青年买衣服都买两件一样的么？”

  秦却道，“狗宋他从市场批发的，一百五买了十件。”

  姜二少爷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了。

  买衣服竟然还有批发的！

  姜祉洗完出来后，看着秦却又拿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进浴室，深深沉默。

  书桌上面的横板上，整整一排几十本的《偷星九月天》漫画单行本。

  姜祉记得这好像是他初中时候最火的漫画，秦却竟然有全部的单行本。

  他坐在椅子上，挑了一本翻看起来，还没看上两页，大门处的清脆铜铃声“当啷当啷”的传来。

  姜祉望了眼浴室的方向，隔音很好的浴室里传来细微的“哗哗”水声，看来秦却还完全没有洗完的迹象，他便下了楼。

  站在门口的是刚刚在大树下的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扶着大门嘹亮地唤了一声，“小却啊——”

  看见姜祉出来后，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道，“你是小却的同学吧？小却呢？”

  姜祉笑着道，“他在洗澡，奶奶您找他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儿，”老太太摆了摆手道，用浓重的当地口音道，“我寻思让他帮我摘一下杏子，再不摘就掉咯。”

  姜祉听到这里，热情地道，“我去帮你摘吧，我们俩都一样。”

  秦却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拧着长发上的水，没瞧见姜祉的身影。

  刚好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声，鉴于他微信平时都跟一潭死水一样，能给他发消息的人大概率只有姜祉。

  他拿起一看，果不其然：

  ——我在祝奶奶家帮她摘杏子，你洗完了记得来找我。

  秦却问：

  ——哪个祝奶奶？

  他们村子里大概有一半的人姓祝，光是唤作祝奶奶的人就能在村子里挑出来十几位。

  对面停了一会儿，打了又删，大概是没想好怎么形容，最后干脆道：

  ——就是来时候在大树底下喊你的那个豪气云干的奶奶。

  秦却了然，放下手机，继续擦头发。

  擦到头发不再往下滴水后，他才拿着手机出门。

  远远就看见大树底下，姜祉坐在那群妇女之间，有说有笑。

  这人除了长得帅，竟然还是位妇女之友。

  姜祉也是眼尖，看见秦却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乐呵呵地朝秦却迎了过来，“你洗完了啊！”

  姜祉在秦却洗澡的短短二十分钟里，不仅和众人聊到了一起，还把去祝奶奶家的路给记熟了，他跟奶奶说了一声后，扬言要给秦却带路。

  二人走到岔路口，秦却停住脚，眼看着姜祉经过岔路口，还在勇往直前继续走。

  秦却，“......”

  他吹了声清脆的口哨，把人叫了回来，懒洋洋地上下微微一打量，“你也是路痴?”

  “我不是，我没有。”姜祉丝毫不尴尬地极力否认，“都怪这附近的房子都长得差不多。”

  秦却带着他走到祝奶奶的家门口，高高的院墙外，有一棵挂满了金黄色大杏子的高大杏树，枝干足有成年人大腿粗。

  “上面的太高了。”姜祉高举手臂比量道，“下面能够到的都被我摘下来了，祝奶奶拿去分给了其他奶奶们。”

  秦却抬头看向树冠，阳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饱满硕大的杏子仿佛是一幅油画。

  他不由得想起来小时候，他们一群小孩围在这棵树底下偷着摘杏子吃时的光景。

  儿时的玩伴大都各奔东西，杏树也粗壮了狠狠一圈。

  想到这里，秦却走到墙边，像小时候一样，抬手摸到高度在两米左右的墙头，手臂用力一撑，接着脚尖在墙壁上略一借力，人就爬到了墙头上。

  目睹全程的姜祉忍不住鼓掌，“少侠好身手！”

  秦却随手摘了两个杏子，低头问姜祉，“有东西装着么？”

  门口有祝奶奶放着的篮子，姜祉拿过来，伸出手道，“你扔给我，我放进去。”

  姜祉的手型非常好看，指骨细长，连着手腕骨凸起的关节弧度刚刚好卡在秦却的审美点上。

  秦却蹲在墙头上，拨开一片枝叶，半垂着眼皮，视线凝在他的手上，懒懒散散地笑问，“你接得住么？”

  “你不要小瞧本少爷好吧，我高中可是篮球队队长。”

  秦却随手抛出一个杏子，“这和接不接得住有什么关系?”

  姜祉抬手稳稳接住，颇有些得意道，“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秦却又摘了几个扔下去，姜祉全都稳稳接住，没有漏掉一个。

  二人配合默契度还是很高的，很快在墙头上能摘到的杏子就没了。

  姜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把你的喜糖也分给他们了，没经过你同意，等我给你买些新的好不好？”

  秦却踩着枝干，上到了更高的地方，不甚在意地道，“不用。”

  他在戒烟，兜里平时会装几块糖，不是必需品，没有就算了。

  摘完杏子，祝奶奶分给他们一小桶。

  杏子酸甜可口，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边，很快就消灭了一大半。

  秦却起身找了块砖头，姜祉立马举起双手，毫不犹豫地道，“我投降。”

  “你戏太多了。”秦却用砖头干脆利落地砸开了一个杏核，取出来里面的杏仁放到姜祉手上。

  “杏仁？”姜祉打量着，好奇地问秦却，“能吃？”

  秦却又砸开了一个，“嗯。”

  姜祉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入口脆香，微苦中夹杂着丝丝的甜，味道竟然还不错。

  吃完的杏核不一会儿就被秦却砸完了，一大半都进了姜祉的肚子。

  葡萄架约有两米多高，姜祉站起身，举手摘了一颗青绿的葡萄，问秦却，“这个能吃么？”

  秦却把杏核碎片收拾到垃圾桶里，“能。”

  姜祉扒开葡萄皮，吃进嘴里，瞬间被酸出了痛苦面具。

  秦却扶着栏杆，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姜祉把葡萄皮砸向他，故意怒道，“你不是说能吃么？”

  秦却偏头轻松躲开，坦然笑道，“我没说好不好吃。”

  姜祉三步并作两步，勾住他的脖子，二人在院子里嬉闹起来。

  等到日薄西山，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姜祉仰面躺在秦却的床上，目光描着天花板上的纹路，一副无力的样子道，“社会哥，我饿了。”

  秦却坐在桌前，正在用平板画画，头也不抬，“你去窗前，喝点南风。”

  姜祉想了想，坐了起来，“不都是说喝西北风么？”

  秦却把电容笔按回笔槽，“西北风得是冬天才有。”

  “这样啊。”姜祉又向后倒了回去，准备通过意念法来饱腹。

  秦却起身，胳膊抱在脑后抻了抻脖颈，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钥匙，“走吧，带你去吃饭。”

  “我起不来了......”姜祉捏着嗓子，有气无力地伸出手臂，“你来拉我一下。”

  “你这种病情也不用吃饭了。”秦却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着他，“可以火化了。”

  “你这个毒妇！！！”姜祉咬牙指着秦却，然后白眼一翻，装模作样晕了过去。

  秦却微微叹了口气。

  戏精本精，无药可救了。

  他无奈道，“阎王说你不能做个饿死鬼，叫你醒过来先口饭。”

  姜祉睁开眼睛，眼里带笑，伸出胳膊，“那你拉我起来。”

  秦却抓住他的手腕，略微用力把人拽了起来。

  二人一起下楼，姜祉看着秦却从黑漆漆的车库里推出来一辆款式老旧，坑坑瘪瘪，快要散架的电动摩托车，他有些忐忑，“它......有电么？”

  “有。”

  秦却从电动车后备箱里拿出钥匙，“下午充了。”

  姜祉半信半疑，打开了大门，秦却一拧油门，电动车马力十足，从大门口窜了出去。

  秦却急转车头接着一刹闸，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姜祉立马竖起大拇指，“cool！！！”

  秦却把头发用皮筋随手扎了一个低马尾，指挥姜祉锁好了大门。

  姜祉长腿一跨，坐上电动车后座，这电动车看着破，速度还是很可观的，在窜出去的第一时间，姜祉的手臂就环住了秦却劲瘦的细腰。

  他们很快就驶上了车辆稀少的马路，路边载满成排的银杏树，盛夏傍晚，绿荫葱茏，长风热烈。

  “社会哥，你谈过恋爱么？”姜祉坐在秦却身后，突然问道。

  秦却微微侧头，反问道，“你谈过?”

  “我没有。”姜祉大大方方道，“我喜欢男生。”

  大概是青春期的时候吧，他就明白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周围男生兴奋地讨论班里女孩的身材，谁的胸部更饱满，谁的腿更细......

  这时候姜祉总是笑笑，不发表意见，因为他私以为男孩子的身体线条更具美感，那种暗藏力量的骨骼和肌肉才能微微拨动他心底的那根弦。

  不过却没有哪个男生能让他心动过，秦却是第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然而秦却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似的，毫无反应，淡定地转回头目视前方，“我也没有。”

  姜祉却不依不饶，凑到秦却侧脸前，笑着问道，“那你呢？你喜欢男生女生？”

  秦却嘴角微微上扬，却没作声。

  “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我了。”姜祉搂着他的腰的手臂紧了紧，有些得意地道，“喜欢小爷不吃亏。”

  “什么？”秦却装作风大没听清，“你跟母猪亲过嘴?”

  姜祉，“......”

  耳背也是病，请不要放弃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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