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黑暗是不能直视的。

  它深邃得像一口井，井口是狭窄的，当你探出脑袋观望时，也就遮住了来自井外唯一的光。

  你站在井边向下俯瞰，无穷无尽的黑暗似乎随时能如潮水般将你吞没。

  即算擦亮一根火柴，投入黑暗的井中，也会无声无息地被熄灭，被吞噬，被沉没。

  所以就有了旁观者。

  他们明知道那是一口黑暗的井，却故意忽视，绕开它走。

  有人靠近，他们也不做警示，不做提醒，任凭一个又一个牺牲者诞生。

  洛南扶正了摄像头，环顾一圈。

  如果没人敢直面黑暗，那么就由我来揭露这丑恶的一切！

  来吧，不死不休！

  “反正，我又不会死。”

  洛南将仓库正中央的区域录下来后，悄悄地来到门岗后方。

  先前与庆哥交谈的门卫正坐在门岗里，无聊地打着呵欠。

  桌子上的手机正播放着无趣的短视频，时不时发出一阵猴笑。

  可能是因为淼哥停了生意，连门卫也跟着犯懒。

  洛南不想惊动门卫，他从门岗的视野盲区经过，来到仓库的左侧。

  没想到左侧也有一条修筑在高处的走廊，同样是扶梯连接，同样是钢制走廊。

  洛南来到走廊底下时，正好看到头顶有一双皮鞋经过。

  庆哥虽然换了全身的行头，但他那双鳄鱼皮鞋仍不舍得丢掉，洛南也是借助它认出鞋子的主人。

  庆哥正在和人打电话，听说话的口气似乎是他的买主。

  “什么？现在来不了了？你开什么玩笑，我货都打包好了。”

  “警察封路你绕开啊……”

  “怕这点风险做什么生意！”

  对方应该是挂断了电话，庆哥愤怒地骂了句「孬种」。

  随后他收起手机，推开了身旁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洛南趁机爬上扶梯。

  左侧的走廊和右侧一样，同样有四个房间。

  最靠近洛南的一个房间写着「员工休息室」，洛南悄悄地推开了门，确认里面没人后才走进去。

  员工休息室里没有跟尸体沾边的物品，基本是活人的生活区域。

  除了四张铁架床外，还有两张铁质书桌。

  洛南检查了一眼书桌和床底，无非是一些吃过的零食包装、烟头和美女杂志之类的。

  太过于平常，不知道的以为是某土康的员工宿舍。

  “四名员工，护工两个，门卫一个，外加上巡逻员……齐了。”

  看来七号仓库的员工并不多，他已经全部遇到过了。

  不过他也隐隐升起一层担忧。

  员工这么少，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少了一个巡逻员，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动作需要再快一点了。”

  从员工休息室出来，第二间房是庆哥进去的那间，洛南趴在门边，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

  门上写着「会议室」。

  他决定先跳过会议室，来到第三个房间。

  「陈列室」。

  “陈列室？什么意思？”

  本着好奇心推开门，洛南看到了一张铁架床，是由一整块不锈钢金属板组成，和殡仪馆的敛容台很像。

  铁架床旁边的墙壁贴了亮丽的瓷砖，看着倒有几分花哨，在铁架床的床头甚至还放了两盆白菊花。

  “为什么看上去像是遗体告别的现场？”

  洛南正感到纳闷，突然听到陈列室背后传来了水声。

  他循着水声走去，发现陈列室背后还有一个隔间，掀开帘子后发现竟然是公共浴室！

  此时公共浴室内水雾弥漫，热气腾腾。

  从花洒喷涌出的水柱落在两个男人的身体上，在隔间之外，摆放着两套防护服。

  是那两个护工！

  可能是洛南进门掀帘子的动作太大，又可能是浴室太小，洛南刚一进门，立马吸引了两名护工的注意。

  “谁啊？”护工挥了挥眼前的雾气，试图看清来人。

  然而雾气实在太重，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就放弃了，继续心无旁骛地洗澡。

  洛南想走，而另一名护工却发了话。

  “一起洗呗，反正今晚的活已经干完了。”

  “把那条活鱼送走，我们待会继续打牌呗？”

  这时候掉头就走，势必会引起护工们的怀疑，洛南思考两秒，索性脱了衣服，加入了他们。

  洛南站在距离他们两个身位的隔间里，拧开了水龙头。

  他故意调到最热的那一档，为的是让雾气再大一点，好让自己彻底隐身。

  热水炙烤着他的肌肤，不过他都是有「烧死Lv0.5」的人了，哪会怕这点热度。

  洛南静静地搓洗着身体。

  果然，没一会儿，两名护工又开始闲聊起来。

  “已经冬天了，你说外面会不会有很多死鱼等着我们去捞？”

  “想想就行，最近路面加严，在路边冻毙了马上就被人拖走，说是要评选文明星级城市，不能有损市容。”

  “现在的人可真是冷漠呀。”

  “这已经不冷漠了吧？”

  “我是说家属，现在掉河里溺死的，冬天喝醉摔路边水坑憋死的，都看作是活该，连认领死鱼的都少了。”

  “你这么说也是，世态炎凉啊。”

  “是啊，死鱼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就看谁有特殊要求了。”

  洛南隔着热气，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觉得有些滑稽，两个做活人器官和死人尸体生意的，居然在这里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山上的笋都让你俩夺完了！

  不过目前为止，他大概弄清楚「活鱼」与「死鱼」的交易内容了。

  「活鱼」指的是将流浪汉、智障人士诱骗后迷昏，贩卖其器官。

  「死鱼」指的是从临江各处收集来的尸体，专门卖给有需要的人。

  比如林东升，他需要一具身材相仿的尸体，放在火场中伪装自己死亡骗取保险金。

  两名护工拧小了水龙头，准备擦干身体出去。

  洛南赶在他们之前，先行离开了浴室。

  从陈列室出来，洛南只剩下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房间门上没有写任何名称，但从大门的奢华程度和大小来看，这间屋子应该是最重要的一间。

  不必多想，肯定是淼哥的办公室了！

  洛南拧动把手，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门是锁的。

  “我记得门岗那好像有钥匙？”

  洛南按照原路返回，缓缓接近门岗。

  等他靠近门岗时，忽然发现门卫就站在门口，正一脸惊愕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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