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哪？

  我现在应该是坐着的，好像是坐在一个皮质的座椅上。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当然了，是因为我正闭着眼睛。我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睁开双眼，毕竟我没办法确定我此时正身处何方。

  让我不敢纵使自己睁开双眼的，是我内心的担忧，我这是在做梦吗？还是那种死前的「走马灯」？

  我的四周是什么声音？好像是风声，但我没有感受到风拂过我的身体，所以我是在室内？难道我正坐在高铁上？亦或是飞机？也有可能是汽车。

  但怎么说都不太可能吧，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难道我正在救护车上？这也不对吧，在救护车上应该是躺着而不是坐着……

  我终于决定睁开双眼，我的眼睛只用了一秒钟就确定了我是在一辆轿车上，这辆车正在高速上行驶，至于这是通向哪里的高速，我看不出来。

  但我的大脑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死？那刚刚的经历是什么？幻觉吗？但是我已经去执行任务有五个月之久了，这段经历从哪里开始是幻觉？

  对了，是谁在开车？

  我看向驾驶室。

  ……

  “老婆！？”

  灵儿正坐在驾驶室上，双手扶着方向盘，驾驶的是我们家的车。这一切本应该显得理所当然，但我更确定了这就是死前的走马灯，要不我怎么会看到灵儿呢？

  我揉了揉双眼，四周的环境显得太真实了，但在我心里又是如此的「不真实」。

  “吓我一跳，干嘛突然叫这么大声，你不是睡着了吗？”

  是灵儿的声音，是我老婆的声音。

  “老婆…，我好想你。”

  我摸了摸灵儿的手，是有温度的，是真实存在的质感，不是假象。

  “犯什么病？还有两公里就到服务区了，别催。”

  是她，坐在驾驶室的这个人就是我的老婆没错。

  “我们这是要去哪？你是来接我的天使吗？”

  “……？”

  “睡一觉还把人睡傻了？服务区到了，你赶紧下车清醒清醒。我去买杯咖啡，剩下的路你来开吧。”

  “开去哪？”

  我赶紧下车抓住灵儿的胳膊，我总觉得她要离开我了。不对，是我要离开她了。

  “……，当然是回家啊，你还想开去哪？”

  灵儿摸了摸我的脑袋，仿佛在试探我是不是发烧了。又拍了拍我的脸，力度刚刚好，我的神智清醒了，即使理智还不清醒。

  我紧紧搂住了灵儿。

  我以往不会如此冲动，在对待和灵儿的感情时我总是小心而谨慎的，毕竟我的工作需要我在日常生活中保持低调。

  可我很确定这不是现实，现实中的我已经死了。我可以就这样抱着灵儿，直到我的身体和灵魂逐渐消散，直到我离她而去。

  “你今天很不对劲，崔以龙。队里出事了？”

  我埋在灵儿的肩膀里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泪水浸湿了灵儿的肩膀，但我此刻并不是因为小唱和队友们而哭。

  我大概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这里肯定是阳间和阴间的交界处。在这里，像我这种将死之人可以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所以我才能见到灵儿，这是我和她最后的短暂相处，一分一秒我也不想松开她。

  “我们该回家了，快上车吧，我继续开好了，离家里也不远了。”

  灵儿从来不会因为我哭而感到意外，并不是我经常哭，而是我只在她面前才会哭。即使平日里遇到再大的困难或是受了再严重的伤，我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只有当我撑过去，直到见到来医院看望我的灵儿，我这才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会像个小孩儿一样嚎啕大哭起来，这个画面一定很滑稽。

  但灵儿从不嫌弃泪流满面的我，她不会说太多安慰我的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在病床边静静地陪着我。但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坐回到车上，我看着灵儿的侧脸，忍不住开始回忆过去。

  灵儿是我见过最有主见、有想法、敢做敢干的人了。她在大学时站在主席台上呼吁大家去关注受虐的猫狗，那副振奋人心的模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通过各种方式去宣传自己的小机构，筹备基金会，建立领养组织，带着我们去营救那些被抓住的小猫小狗。

  “老婆，你还记得那一次吗？”

  “上大学的时候，你没找到其他帮手就冲进食堂把我拎走，去追一车被偷走的小猫。你当时的开车技术真是把我吓坏了，直接把车横在路上去拦截那辆小货车。”

  “下了车你跟他们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地讲解不能这么做的理由时，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人。”

  灵儿笑了，跟她说起小猫小狗的事情时，她总是会露出淡淡的笑容。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找别人，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而且即使不给你打电话我也知道该去哪里抓你。”

  “再说了，和你一起的话，我会很安心。”

  车停了，到家了。可是我不想下车，我总觉得那扇门的背后不是我的家，我只想就这样赖在灵儿的身边，把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到家了。”

  许久的沉默，灵儿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是哑哑的。

  “老婆，你还记得那只对你很温柔，对我却很凶残的小猫咪吗？我还为此打了几针狂犬疫苗呢。”

  这次灵儿没有笑。

  “老婆，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就要结束了，你一定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灵儿的眼眶红了，她的下巴在微微颤抖。

  “老公，不管你去了哪里，身边是怎样的人，你都一定要是这个善良、正义的崔以龙。这样在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才能一眼就认出你。”

  灵儿哭了，两行泪顺着的脸颊流下。她很坚强，很少哭泣，她主张把哭的时间去拿来解决问题，但她从不会要求别人也这么做。

  灵儿下车了，她打开我这一侧的车门，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走向单元门。她用衣袖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我挤出了笑容。

  “如果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记得分给它们一点吃的。”

  我还是没忍住扑上前，最后一次拥抱了灵儿，最后一次感受她的呼吸和心跳，最后一次感受到全然的安全感。

  “我当然记得，毕竟这是你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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