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盈坐了一下下午，直到傍晚时分人潮渐散才回到空空荡荡的沈家。

  家徒四壁。

  我知道，依照眼下的情况，沈家的终局……到了。

  许是身处在灾厄里的沈家人都格外清楚自己的命运，这个月他们没有再保留任何一分钱，花天酒地也好一掷千金也好，沈江盈默默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月的月中，游子卿亲自找到沈江盈。

  “就这么放弃了等死？和王家族还没死干净呢，沈家主甘心？”他手里拿着一把磨出些许包浆的折扇，上面的花纹不知为何我隐约觉得在前面的视角里曾见过。

  是在谁的视角里看过的来着？

  沈江盈闭了闭眼，眼前短暂的黑暗放大了她的呼吸。

  “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沈家……不是真正地被大殿下榨取干净所有价值了吗？”

  游子卿听了朗声大笑，“沈家主还是口直心快，只不过这句被榨干所有价值我是不认的，事无绝对，沈家还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来活到下一个月的。”

  院外的阳光洒下，刺激的沈江盈眼睛眨了好几下，顺着她的目光我看见了游子卿带着些许同情的张扬。

  “不知大殿下有何高见？”

  游子卿开口的一刹那，周遭尚存色彩的画面骤然变成纯粹的黑白色，所有的声音被抛之脑后，我的耳朵也再听不见这些画面带来的声响。

  除了我自己在独木桥上脚步声和呼吸，周围第一次如此寂静。

  那天空上的太阳再白也映不白眼前这位穿着靛蓝常服的青年，脚下的影子连接着盘踞错节的老树根，像是什么地底爬上来的呓语的恶魔。

  他到底说了什么，让沈江盈的情绪发生如此大的触动？

  ……

  沈江盈将上个月关掉的钱庄重新开业了，并且给出了一个月利息三十的广告。

  她说沈家发现了一门发财的路子，现在需要一点投资，下个月第一批货能到手，到时候投资的人都能得到利息。

  一些好奇的人真的将钱存了进来。

  说来也拜沈家这个月的花天酒地所赐，之前大家都以为沈家破产了四处筹钱，结果沈家这月突然表现得像是已经东山再起一样，难免会有心思活络的人加入进来。

  短短的半个月便凑够了给游子卿的钱不说，还有富足的将这些人利息发出去。

  接着，第二个月，沈家在钱庄贴出告示说下批货得等到四个月后才会到，这次的利息是四十，但是要存够四个月才会给，提前取就只有二十的利息。

  四个月后又是新的公告。

  巨大的利息让投资的人络绎不绝，其声势浩大就连九重天神王后属家族的人也来投资探底。

  我看着她反复用着后人的钱来补前人的利息，去赚取更大的投资。

  货？

  哪有什么货。

  从一开始这所谓的东西就是假的。

  像是一团五彩斑斓的泡沫，看着华丽锦簇，实则脆弱不堪。

  就是这般脆弱的东西，直到第四年的夏天才破碎，足足为沈家人续了一整年的命！

  与这团泡沫一起破碎还有整个沈家数万年来积攒下的名望与信誉。

  ……

  明明是陌路，沈江盈眼里的画面却多了一丝解脱的鲜活。

  声音……也重新灌了进来。

  出关的游书旭开始命人为投资者追查本金，可九重天卫兵将沈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

  游书旭正值巅峰时刻，自然察觉到此事有蹊跷，便将沈家上下抓来拷打。

  沈家人说，一切都是沈江盈指挥的。

  沈江盈笑着承认了。

  “是我指示家里人做的，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是家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站在我家里人的前面，和他们生死与共’

  游书旭问：“那你的钱呢？”

  “自然是给我心爱的男子了。”‘不能供出大殿下，和王家族散了还有一个康王。若是攀咬其他不相干的人，会被看出端倪。’

  游书旭又问：“谁？！”

  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怎么回事，问出谁的一瞬间游书旭怀疑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游子卿。

  游子卿，竟像是习惯了一样……

  他的过去，到底……多不受待见？？

  沈江盈垂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是……是……”

  “魔族的卡尔巴，对吧？！”游子卿大大咧咧地“揭发”着。

  见沈江盈骤然抬头，他像是胜券在握地继续说道：“他与你说自己是魔族第七王储的儿子，自己母亲争夺王位需要大量的钱，只要他母亲夺得王位他就能风风光光地娶你。届时有整个魔族做靠山，你沈家便不是屈居于神王之下的普通家族，对吧，沈家主？”

  这是……

  在给沈江盈理由。

  只是魔族那边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沈江盈脑子不慢，立马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你在监视我！？”

  “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了，卡尔巴他可不是什么第七王储的儿子，这家伙不过是个酒馆打杂的人魔混血儿，平日里喜欢嫖赌不说，手气还差。十几年前输我二十万灵石拖到去年才还，我纳闷着他哪来的灵石结果这一查……呵呵。原来冤大头是沈家主啊！”

  “你……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信？那我叫人去寻他来与你当庭对质可好？让你看看他还来不及换下去的小厮服？让你好好看一看自己是怎么带着一家子被一个人骗的？”

  沈江盈恰到好处地沉默了。

  听游子卿的语气，原来不是编的人物。

  九重天真的有这么一号人？

  那游子卿做得应该是让他每个月行动轨迹与沈江盈对上，接着只需要等待沈江盈支撑不住的那个月把准备好的证据与编制好的简陋故事摆上来。

  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沈江盈活。

  ……

  诈骗的罪名在九重天不算多大

  但经过清点涉及数额人员过于庞大，加上事件的影响波及到了几乎所有世家，款项也随着一个赌鬼的自尽没了去向，最终游书旭默许封家人按照民意往重了判。

  沈江盈被判了死刑，沈家九重天主家成人们无劝导检举之功全员陪葬。

  事情落地，围观参会的人陆陆续续散去。

  “堂堂一家之主被一个赌鬼哄骗至此，也太丢世家的颜面了，反正沈家本就打算投靠魔族，不如改判谋反吧。沈家那些孩子改成母姓或者父姓送到姻亲家养着……”

  在沈江盈被拖出议事殿的大门时，游子卿这句话不轻不重地落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画面震动的厉害。

  本已认命的沈江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挣开卫兵的束缚用尽毕生修为冲回大殿。

  大殿之上的游书旭已经离去，游子卿却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此时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像是等候多时。

  “是你干的？”

  “是啊。”

  “从一开始就是你干的？！”

  “是，从一开始就是我干的。”游子卿轻笑说着，“这一次终于想明白了啊，可喜可贺！”

  沈江盈想问这一次是什么意思，身后的卫兵已经将她管制住，灰白的画面激烈震动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接踵而至，紧接着红与黑成了主色调。

  我脚下的独木桥也变成了猩红的模样。

  在酒红色的天空中，沈江盈应声倒地，黑色渐渐吞没红色吞没光明。

  独木桥周围的景色变成了熟悉的黑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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